三人坐了案悠哉游哉,好不快活,说到麻将便说来就来,李佑郎非不让叫人,一人持了两端,左右摇晃着打。
案上一时震颤,徒留两人目光。
这边欢乐,夫子那边却是一片心绪。
窗台靠河,昨日良种记于心前,酒兴之余,许多话畅说无束,也不入心。
可清醒着,再去想,还能如吃了酒般什么也不顾了么——
“夫子!不是老弟我说,你对那远平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人家为你操前幕后几年时间,人也给你拉来了,你这书馆可有他一半力?”对方抻着指头问,“那编纂之法不同以往,这一看便是刘兄的主意!”
“不就是要录白身学生进馆么!你担心什么!这不好么!”
三连问,让夫子呛了酒,脸红着,“哎呀!那是学生的事么!不过录些又有何防?可他竟要带那些人踏平了我这馆子!”
“你说说,我也姓个韩,他怎么不把我赶了出去!”
“你这就夸张了!人家只是要半数之资!怎么就踏平了你这馆子?”
夫子不再说话,“你呀,这私心甚重!对自己人好得不得了,就是手握得太紧了!”
不握得紧些,还是夫子么?
这馆又如何开得起来,光凭他那些人,能够与京内国子学众人相通,向上并报这修书之事?
阁内又能如此轻易回下?
官学众派纷多,也只有他与远平是个同行人。
如今,这同行人也还是有了分歧。
船外夜景与面前湖景重合,灯落白鸟飞。
“我听说他带着学生四处游学呢!那日子过得不是大好。哎……”
“不是我多言,夫子,你与刘兄年少相识,共开书馆,半生情谊,何至于此!”
“这书馆,你还是让他回罢!”
手里信捏得很紧,那纸皱很深,另一桩事又在眼前,这次湖景倒不与船景合了,白鸟飞去青山,寺院人声静静,争执二人却各自陷在愤恨中。
怨他,为何此次定要与自己相对?
怨他,事做得太绝,没有回路。
怨他——
为何不再同路。
临走他道,“我只再说一话,韩群,你没看出么,圣上已不满世家许久!”
他叹息,“我也不光一根筋,这般书馆阁里众人不喜,那人却是喜的!你是要开五十年还是百年,由你定罢!”
可另一人当时陷在情绪里,他是个止不住心绪的,当下便道,“我去你个老娘的!刘远平!我韩家再倒,也不用你这庸碌一生碌碌无为的人来扶!”
这话一出口,果真会心一击,两人同游半生,知哪些话最能伤人。
无数次,深夜,对方叹着,“可惜我不如你出身,否则,这书馆早开起来了。”
他最在意的,便是这一辈子,什么也没落下,便做个教书先生,可世上千千万万老师呢!
有几个能如夫子般周到礼至,从进学至高位,何需再虑!也是夫子不爱这些,况唯一学生又做不了官。
他能做的,想的最大的便是这书馆。
尽录白衣,强平民势,弱世家权。
待书成,书馆众人开枝散叶,到时凭借这力,不知有多少人可进了那高台。
一步步,打下一颗种子,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