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他在寺中讲经,将这段历史以寓言形式讲述出来:一位王子由敌国女子所生,却被权臣伪称为嫡出,终生活在虚假光环之下。听众中有不少突厥遗民,闻之泪下,纷纷传言:“我们的血脉并未断绝,真主仍在人间显迹。”
三日后,柳家派出的骑兵突袭佛寺,欲夺记音匣。然僧人早有预料,引爆预先埋设的地火机关,整座寺庙塌陷成坑,连同半数追兵一同埋葬。唯一幸存的小沙弥抱着匣子逃入沙漠,最终将其交予楼兰残部。
**咚??**
第五响钟鸣惊起大漠孤雁。此时,朝廷的反扑已然全面展开。
长安诏令下达:凡收藏、传播《永昌实录》相关内容者,视为“妖言惑众”,斩首示众,三族连坐。九座赎忆站中有三处遭焚毁,两名元老学者被捕,一人死于狱中,另一人咬舌自尽前写下血书:“宁做断舌鬼,不做瞒心官。”
裴家更是在科举考场中植入试题:“试论林氏妄造古史之罪”。考生若敢为昭明馆辩护,立即除名。一时间,天下学子噤若寒蝉。
但就在这铁幕压境之际,意想不到的力量开始觉醒。
江南一带,数十名私塾先生联合罢课,宣称“若不准讲真史,宁可关门”。岭南匠户则依照记音匣中的描述,打造出可复制的“共鸣箱”,将录音转刻于竹片之上,秘密分发。
最令人震惊的是,在幽州边关,一名戍卒竟在战鼓背面刻下《实录》片段,每逢击鼓便朗声诵读,激励士气。将军怒而鞭笞三十,谁知全营士兵集体跪地请愿:“我们不怕死,只怕死后无人记得我们为何而战!”
消息传回敦煌,林素衣站在碑林前,久久凝视赵砚秋带来的账簿副本。她忽然发现一处细节:安泰园采购油脂的银两,竟有一笔来自皇后私库,签押人为“柳氏内务总管”。
“柳家……也参与了屠杀。”她喃喃道。
沈照接过账簿,脸色骤变:“不仅如此。这笔款项的时间,恰好是皇后怀孕六个月之时。也就是说,她明知此事,却选择默许,甚至出资支持。”
“动机呢?”周砚兰皱眉。
“权力。”陈九娘冷冷接口,“她无子,却想让外姓之子登基为帝,成为太后摄政。只要今上身份成谜,她就能永远握住朝纲。”
林素衣闭目,脑海中浮现当年在宫中学礼时的情景。那位温婉慈和的皇后,曾亲手为她系上佩玉,笑着说:“素衣啊,你要做个明白人。”
如今想来,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鲜血与算计?
**咚??**
第六响钟鸣响起时,一场暴雨正席卷长安。
皇宫偏殿内,皇帝独自坐在烛光下,面前摊开着那份《谏天子书》。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敲打青砖,如同叩问良心。
他忽然唤来老太监:“去查,阿史那氏……我的生母,葬在何处?”
老太监浑身一震:“陛下,这……萧公公当年下令,她的遗体火化后撒入渭水,不留坟茔。”
“那就去找骨灰飘落的方向。”皇帝声音低沉,“我要为她立一块碑,哪怕只有名字。”
“可三大世家不会允许!裴尚书昨日还说,若陛下动摇,他们将联合宗室另立新君!”
皇帝冷笑:“他们是怕我清醒。只要我还蒙在鼓里,他们就能继续挟制皇权。可现在……我已经听见了钟声。”
他站起身,走向御书房,提笔写下一道密旨:
>**着礼部清查永昌五年宫婢名录,特许调阅内廷火葬记录。若有阻挠者,以欺君论处。**
老太监捧旨欲走,又被唤住。
“等等。”皇帝从怀中取出一枚褪色的红绳结,“若是找到了……就把这个放在碑前。是她当年给我系上的,说是突厥的护身符。”
那一刻,这位坐拥江山的男人,终于不再是帝王,而只是一个寻找母亲的儿子。
**咚??**
第七响钟鸣穿越雨幕,直达人心。
与此同时,敦煌迎来了一场诡异的访客。
一名身穿紫袍的老妇人在两名哑仆搀扶下步入昭明馆,自称是“西疆故人之后”。她带来一幅古画,画卷展开,竟是当年安泰园修史大会的全景图??三百余名学者齐聚厅堂,中央一人手持竹简,赫然是林父林景渊!
“这是我祖母所绘。”老妇人声音沙哑,“她是突厥画师,也是阿史那氏的贴身侍女。那年她奉命记录盛会,却在火灾前夜被囚禁地牢。直到多年后才逃出,带着这幅画隐居大漠。”
林素衣颤抖着抚过画面,指尖停在父亲的身影上。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模样??儒衫磊落,眉目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