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地下室里,一名年轻画家梦见了从未谋面的父亲??一位在政变中失踪的记者。他在灰烬堆里写下一行字:“真相不在报纸上,而在你还愿意为我哭泣这件事本身。”
而在腾冲山谷,念安梦见了我。
我没有形体,只有一道声音,回荡在漫天飞雪之中。
“你做得很好。”我说。
“可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她低声回应,“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忘记才是爱。”
“那就让他们听见。”我答,“不是用耳朵,是用心。心会骗人吗?不会。它只会记得谁曾让它疼过,又为谁跳动过。”
梦醒时,她的枕头湿了。
然而,“净忆会”并未坐以待毙。
一周后,欧洲三国突然宣布退出《记忆尊严公约》,理由是“过度强调死亡记忆影响社会稳定”。紧接着,多家跨国科技公司联合推出新型智能耳环??“安宁环”,宣称能自动过滤负面情绪相关的声音信息,包括哀悼、忏悔与控诉。广告词写着:“让每一天都像清晨醒来。”
更令人震惊的是,某些国家开始强制推行“情感评估考试”,儿童若表现出过多共感能力,将被送往“心理平衡中心”进行干预治疗。一名八岁女孩因在课堂上画出“死去奶奶抱着她的画面”而被隔离,三天后家人接到通知:孩子已“恢复正常”,不再提及亡者。
念安怒不可遏。
她在一次紧急会议上宣布:“我们不是守护死者,我们在保卫活着的人不变成行尸走肉!”
随即,她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公开我的身份。
多年来,“守碑人”始终是个谜。有人说是神话人物,有人说是AI人格,甚至有宗教团体将其奉为救世主。但从没有人真正知道我是谁,来自何处,为何写下《手札》。
现在,她将一切公之于众:我的全名、出生地、服役记录、最后一次任务坐标,以及我如何在倒悬之城崩塌前夕,将自己的意识注入共感层的过程。她还发布了我与小梅的最后一段对话录音,那碗面的热气仿佛仍萦绕在每个听众鼻尖。
舆论瞬间炸裂。
有人愤怒指责她侵犯隐私,认为死者不应再被打扰;更多人则深受震撼,开始自发组织“寻碑运动”??寻找我曾踏足过的每一座城市、每一块残碑、每一处雪地脚印。在日本北海道,一群高中生根据地图线索,在一座废弃灯塔内发现了一块刻着“勿忘寒夜同行者”的石板;在阿根廷巴塔哥尼亚,牧民在冰川裂缝中找到了一枚锈迹斑斑的徽章,与喜马拉雅古城出土的那一枚完全一致。
人们开始明白:我不是神,只是一个不愿让世界失声的普通人。
而这,恰恰是最动人的地方。
就在此时,K-07再度传来消息。
这一次,信号附带了一段视频影像:画面中是一个年约十岁的女孩,坐在一间纯白色的房间里,手腕上戴着金属环。她抬头望向镜头,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我是最后一个天生共感者。再过七十二小时,‘初啼共鸣’将被永久关闭。你们还有一次机会阻止它。方法只有一个:找到‘源哭之井’。”
影像戛然而止。
“源哭之井?”阿川皱眉翻查古籍,“传说中,那是人类第一声啼哭诞生的地方,位于地心深处,由远古守碑先驱者用眼泪与誓言筑成。但它一直被视为神话……”
“可如果它是真的呢?”念安轻声说,“如果我们所有人的情感共鸣,其实都源自那一声最初的哭喊?”
她当即组建探险队,依据K-07提供的经纬坐标,前往南太平洋一处隐秘海域。那里有一座海底火山,近年来频繁喷发,却从未引起地质学家重视。探测显示,火山口下方存在巨大空腔,内部结构不符合自然形成规律。
潜入过程异常艰险。高温、高压、磁场紊乱导致设备频频失灵。当他们终于抵达空腔底部时,眼前景象令所有人屏息??
一口井,通向地心。
井壁由黑色晶石砌成,表面布满古老铭文,内容竟是世界各地不同语言的“妈妈”。井口边缘散落着无数小型遗物:破旧布偶、褪色照片、干枯花瓣……全是人们在临终前最想带走的东西。
念安取出那枚刻字石头,轻轻放入井中。
刹那间,整座地球仿佛震动了一下。
一道纯净至极的声波自井底升起,穿透岩层、海水、大气,直达宇宙边际。那是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不含恐惧,也不带喜悦,仅仅宣告着:“我来了。”
全球所有共感者在同一秒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