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免什么?”
还没等房玄龄把话说完,李渊就冷声打断了他,道:“左仆射是在担心,以免我们高兴得太早是吗?”
“太上皇,臣觉得左仆射的担心没有问题,毕竟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要庆祝,还是等陛下和太子凯旋再庆祝吧”李靖也在这时站了出来。
对于打仗的事,在场的众臣,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
但李渊却不这么认为。
只见他有些好笑的道:“朕觉得你们,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有朕孙儿活得通透!”
“当初在江陵的时候,朕孙儿就时常劝朕,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现在百姓们都高兴着呢,你们却不要别人太高兴,担心以后战事不利的事,这不是纯属扫兴吗?”
“照朕来说,该高兴的时候就该高兴,该愤忾的时候就该愤忾,这样才有意思!否则打了胜仗跟没打胜仗,又有什么区别?”
“呃,这个。”
众臣闻言,不由顿时语塞。
却听李渊又不容置疑地道:“好了,朕今日来这里,不是跟你们商议的,朕也知道你们作不得主,现在朕就替你们做主了!”
“来人,传朕旨意,接着奏乐,接着舞,长安今日,不设宵禁!”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山呼海啸的‘万岁’声。
尽管李渊这道旨意,有越界之嫌,但此时此刻,谁又在乎呢?
与国同庆,幸甚至哉!
时值傍晚,长安城内的各处坊门,全部洞开,再无约束。
整个长安城,化作一片流动的光海与声浪。
千家万户门前悬挂的灯笼次第点燃,宛如地上的星河倾泻。
有顽皮的孩童,像只灵巧的小猴子,攀上坊内那棵最高的老槐树,骑在粗壮的枝桠上。
他居高临下,望着下方灯火通明,人潮汹涌的街巷,兴奋得小脸通红。
他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一遍遍模仿着清晨听到的那句呼喊,稚嫩的声音在喧嚣的海洋里努力穿透:“陛下大捷——太子殿下一战灭两国——”
树下他的母亲仰着头,又笑又骂:“小猢狲!当心摔着!快下来!”
可那声音早已淹没在满城鼎沸的‘大唐万胜’的声浪里。
孩童只看见母亲仰起的笑脸在无数摇曳的灯火中明明灭灭,与整座不夜之城一同燃烧。
夜渐深,喧嚣如潮水,在巨大的满足与疲惫中,终于缓缓退去。老兵铁匠独自坐在自家小院冰冷的石阶上,人间的欢闹仿佛已被隔在院墙之外。
怀中那把跟随他半生,从辽东死人堆里捡回的旧横刀,刀鞘上深深浅浅的刻痕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微光。
他布满厚茧的手指,一遍遍,无比缓慢地抚过那些凹凸的印记,如同抚摸着早已冷却的烽烟和消逝的面容。
坊外残余的,零星的欢呼和醉歌,飘飘渺渺地传来,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他抬起头,望向中天。
长安的月亮,圆而澄澈,静静地悬在墨蓝天幕上,清辉如水,无声地洒落,温柔地覆盖着这座刚刚经历狂喜的城池,也覆盖着他空荡荡的左袖,覆盖着刀鞘上那些沉默的伤痕。
“第七团的弟兄们……”
他对着那亘古的明月,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仿佛用尽了残躯里最后一丝气力,“大唐的长安替咱们。热闹过了。”
月光无声,静静流淌,将他孤寂的身影,连同那柄饮血的旧刀,以及这庞大帝国喧嚣散尽后沉淀下来的无边寂静与苍茫,一同温柔地包裹,浸透。
莱国公府里,正在为父亲守孝的杜荷,颤抖着手掌一遍遍地抚摸杜如晦的灵牌,泪无声流在遍布憔悴的脸上:“父亲。安息吧。陛下和太子都胜了他们都是我大唐的英雄”
他喃喃地絮叨着,仿佛是在告慰刚刚逝去不久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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