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人是一位退休法官,姓周。信封里没有信纸,只有一盘老式录音带,标签上写着:“宣判之后,我想说的话。”
随带附言写道:
>“我审过两千多起案子,亲手送走过十八个死刑犯。我一直告诉自己:法律无情,职责所在。
>可有个夜晚,我梦见那个被我判处死刑的年轻人站在我床前,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看着我。
>醒来后,我发现枕头湿了。
>我开始收集他们的遗言、家书、童年照片。我发现,他们不是‘恶人’,而是某个母亲的儿子,某个妹妹的哥哥,某个孩子从未见过的父亲。
>我把这些资料锁在柜子里,一锁就是二十年。
>直到看到你们朗读林小芸那封信的视频。
>我才明白,有些话,即使迟了二十年,也该说出口。
>
>这盘带子里,是我为每一位被告写的‘未宣读判决’??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赦免,而是作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生命的承认。
>请替我读给他们亲人听。
>如果他们还在。
>如果他们愿意听。”
许风吟听完第一段录音,便再也无法起身。
录音里的声音苍老而沉重,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致李强的母亲:
>您儿子临刑前最后一句话是:‘替我跟我妹说,高考加油。’
>他穿的是您寄去的新毛衣,灰色的,领口绣着‘平安’二字。
>我知道您恨我判得太重,可我想告诉您??在法庭上,他是唯一一个向受害者家属鞠躬的人。
>他错了,但他记得羞耻。
>请您保重身体。
>他走得安静。”
一段接一段,十八段录音,十八个名字,十八次迟来的凝视。
许风吟把录音整理成专题,命名为《未宣读的判决》。他联系了司法系统的老友,尝试寻找这些家庭的线索。三个月后,他们找到了七位尚在人世的亲属。
第一位是李强的妹妹,如今已是某县城中学的语文老师。她听完录音后沉默良久,最后说:“哥从来不怕死,就怕被人彻底忘记。谢谢您,让我知道,还有人记得他是个好人。”
他们在清明节那天,于一座无名山坡举办了小型追思会。十八个名字被刻在一块青石板上,周围摆满白菊。许风吟没有朗读判决书,而是请每位家属或代表,念一句他们想对逝者说的话。
轮到李强妹妹时,她捧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轻声说:
>“哥,我考上编制了。
>学校分了房,明年就能接妈过去。
>你说的那本《平凡的世界》,我读完了。
>原来我们都一样,是在泥地里走路的人。
>可只要抬头,还能看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