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吟蹲下身,平视男孩。那张纸上画着一栋房子,屋顶冒着烟,门前有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下面歪歪扭扭写着:“妈妈做饭,我和姐姐吃饭。”
“真好看。”许风吟说,“你们家的饭香吗?”
男孩没回答,但嘴角动了动,像是笑。
女孩红了眼眶:“他从去年开始就不说话了。医生说是创伤性失语。可刚才在路上,他突然说:‘姐姐,我想去放船。’”
许风吟拿出一支小满送的紫色蜡笔:“这支是勇气味的,借你用用?”
男孩迟疑了一下,接过笔,在画旁边添了一艘小船,船上写着:“我要说话。”
那一刻,许风吟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不是疼痛,而是一种久违的胀满,像春天的河解冻,冰层崩裂,水流奔涌而出。
八点刚过,一辆快递车停在公园门口。司机拎下一个大箱子,签收单上写着“甘肃临夏-晓宇”。许风吟剪开胶带,里面是一摞手工本子,封面是蜡笔画的星空,内页整整齐齐抄着古诗:《春晓》《静夜思》《登鹳雀楼》……每一页右下角都标着日期,最近的一天是昨天。
本子最后夹着一封信:
>“许老师:
>奶奶说,我可以每周听一次你讲故事。我听了三遍《星星落下来》,每次都想到自己。
>我开始背诗了,数学也补上了。老师说我进步很快。
>昨天,伯父摔了我的碗,不让我吃饭。我就站在院子里,大声背《将进酒》。
>背到‘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时候,他愣住了。后来,他没再打我。
>原来声音真的能挡拳头。
>下个月,我要去县城考试。如果考上了,就能住校。
>到时候,我能给你寄一首我写的诗吗?”
字迹从最初的歪斜,到如今渐渐工整,像一条蜿蜒却坚定的路。
许风吟把信贴在胸口,闭上眼。他知道,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中途。这只是第一声回响。
上午十点,他再次接入线上会议。这次是与北京儿童医院心理科对接晓宇的远程诊疗安排。医生建议采用“叙事治疗+艺术表达”结合的方式,每月两次,每次五十分钟。许风吟提出增加一次“自由倾诉”时段,不设主题,不限形式,哪怕只是沉默地呼吸。
“关键是要让她感受到,空间是安全的。”他说,“不是为了‘治好’她,而是让她知道,她的存在本身,就值得被守护。”
会议结束后,他走出房车,发现小满又来了,这次推着一辆更大的推车,车上堆满了彩色玻璃瓶。
“这是我跟妈妈做的‘声音存钱罐’!”她兴奋地说,“你看,每个瓶子都能装一封信,还能挂在窗前。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字会变成彩虹!”
许风吟拿起一个蓝色的瓶子,透过它看天空,果然,云朵染上了淡淡的蓝。
“我想送给晓宇一个。”小满认真地说,“告诉她,她的声音不会丢,我们会替她存着,直到她亲自来取。”
许风吟蹲下来,摸摸她的头:“那你写张卡片放进去吧。”
小满立刻掏出蜡笔,在一张小纸上画了一艘船,船上站着两个女孩,手拉着手。下面写着:“等你来北京,我们一起放船。”
中午,他回到办公室,发现门口站着一位陌生女人。四十岁上下,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手里抱着一个布包。
“你是……许老师?”她声音很低,像怕惊扰什么。
“是的。您是?”
“我是河北那个吞药女孩的妈妈。”她抬起头,眼里有泪光,但没有落下,“我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就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许风吟连忙请她进屋。她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是一盒自制的芝麻糖。“我女儿最爱吃这个。以前她病着,我都不敢做,怕她想起小时候的事。可现在……她开始跟我聊学校,聊同学,甚至聊将来想当语文老师。”
她顿了顿,声音哽住:“昨天她问我:‘妈,我能邀请许老师来参加我的朗诵比赛吗?’我说当然可以。她就趴桌上写了半天,非要我亲手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