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若真能见到叔父……好像也不合适……”
尔朱月婵口中的叔父自然不可能是指高羽,那是夫妻二人床底间的小情趣,她所说的是尔朱荣。
尔朱兆作为尔朱荣器重且重点培养的尔朱氏子弟,尔朱月婵作为。。。
春风拂过晋阳城外的麦田,新苗如海,波澜起伏。高洋立于田埂之上,手中握着一卷尚未干透的《屯田赋税条例》,目光沉静地扫过眼前这片曾经荒芜、如今生机勃勃的土地。远处农夫吆喝耕牛的声音随风传来,孩童在渠边追逐嬉戏,笑声清脆,仿佛连泥土都带着暖意。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触湿润的土壤,喃喃道:“父亲说得对,这天下不是靠刀兵打下来的,是靠百姓一口饭一口水撑起来的。”
身后脚步轻响,杜丰快步走来,衣角沾着泥点,神色却掩不住振奋:“大人,冀州七县已全部完成土地丈量,共计开垦荒地六万余顷,登记流民九万余户。各州刺史联名上表,请将‘五年免税’之策延至七年,并建议设立‘公田监’专司管理。”
高洋点头,嘴角微扬:“他们终于明白了??不放权于民,何谈富国?不还利于田,何谈安邦?”他站起身,拍去袍袖尘土,“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传令下去,凡官吏借丈量之机勒索百姓者,一经查实,革职永不叙用;另命苏娘子从育孺仓抽调二十名账房,赴各州巡查账册,确保每粒粮、每寸地皆有据可查。”
杜丰应声而去。高洋独自沿田间小路前行,不多时便见一座新建的草屋矗立道旁,门前竖着一块木牌,上书“义学讲堂”四字,笔力刚劲,正是他自己所题。屋内传出琅琅书声,十几个孩童齐声诵读《惠民训》节选:“**官不爱民,不如无官;法不护弱,不如无法。**”
门扉半开,柳娘子正站在案前,手持竹尺,耐心讲解句义。她见高洋立于门外,微微一笑,并未停课,只轻轻颔首示意。高洋也不打扰,静静听着。
一名瘦弱男童举手问道:“先生,若真有官不爱民,我们能去民议司告他吗?”
“当然可以。”柳娘子答得坚定,“去年南乡李县令强征寡妇织布抵税,百姓联名上书,三个月后朝廷罢其职,追还布匹十七车。你们记住,民议司不是摆设,它是你们将来说话的地方。”
高洋心中微动,悄然退去。
归途中,忽有驿马飞驰而至,骑士滚鞍下跪,呈上一封加急军报:幽州残部复起,慕容绍宗之弟慕容显纠集旧部三千,勾结契丹部落,突袭昌平,焚毁粮仓三座,杀守军百余人,现正向蓟县进逼!
高洋眉头骤锁,立即下令:“召薛孤延回防,调并州兵马五千即刻北上;命阿史那云率突厥骑兵绕道居庸关侧翼,断其退路。另,传我手令??凡参战将士,家中赋税减免三年;阵亡者,子女送晋阳书院免费就学,由官府抚养至成年。”
命令发出后,他并未回府,而是转向西郊育孺仓。
暮色渐浓,苏娘子正在清点即将运往前线的军粮。见高洋到来,她放下账本,轻声道:“这次又要打仗了?”
“是。”他点头,“但他们打的不是仗,是人心。他们以为只要烧几座粮仓,百姓就会怨我苛政、弃我而去。可他们忘了,这些粮,本就是百姓自己种出来的。”
苏娘子凝视着他,忽然问:“你会杀慕容显吗?”
“若他束手就擒,我会给他一个公平审判的机会。”高洋语气平静,“但若他继续屠戮无辜,我不介意让他知道,什么叫‘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两人沉默片刻,苏娘子低声道:“今日有个老妇人来找我,说是王元景的乳母。她说……王敬之临死前曾托人带出一封信,藏在城东破庙的佛像腹中,说关系到‘东宫秘谋’的最后一环。”
高洋眼神一凛:“你去过没有?”
“我去看了,佛像已被砸碎,但夹层里确实有灰烬残留,还有一枚铜扣,样式与东宫侍卫腰带相同。”
高洋接过铜扣细看,指尖抚过边缘一道细微刻痕??那是高澄亲卫队独有的标记,只有贴身近侍才配有。他闭目良久,终是长叹一声:“他还想挣扎。”
当夜,高洋召集心腹密议于丞相府地窖。除杜丰、刘黑闼外,阿史那云亦自边境星夜赶回,披甲未卸,眉宇间犹带风霜。
“我已查明,”刘黑闼沉声道,“慕容显叛乱前半月,曾有一名蒙面人潜入晋阳,与陈元康在城外荒祠会面三次。每次停留不超过半个时辰,但都有信鸽飞往幽州方向。更可疑的是,此人最后一次离开时,骑的是东宫马厩的黑马,而守门校尉竟称‘奉命放行’。”
杜丰怒极反笑:“好个‘奉命’!分明是高澄余党仍在作祟!”
阿史那云冷冷道:“不如一鼓作气,把东宫彻底拔了。留着那个毒瘤,迟早再发。”
高洋却摇头:“不行。父丧未满百日,我若在此时清算兄长旧部,天下必说我趁丧夺权,寒了忠臣之心。况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仍希望,他是被蒙蔽的。”
室内一时寂静。
良久,阿史那云轻声道:“草原上有句话:狼伤人,不在于牙多利,而在于它懂得忍痛咬最后一口。你现在不动他,或许明天他就割了你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