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男人端着油灯上前,照着摊开的粗布,里面是一只只木瓶,中间混了一支竹哨。
nbsp;nbsp;nbsp;nbsp;他伸手要拿瓶子,被女人拍掉:“别毛手毛脚的,里边的东西啃石头跟玩儿似的,你不想活也别连累我。”
nbsp;nbsp;nbsp;nbsp;男人悻悻地缩回手,又摸了摸发麻的后脑:“一个瓶子里起码有上百只子虫,上头发这么多下来,是真想啃光淮河堤岸,把这儿淹了?”
nbsp;nbsp;nbsp;nbsp;“谁知道呢,无所谓。”灯光映着女人冷漠的脸,眉眼深邃出挑,颇有异域风情,在明暗不定的光线下流露出几分美艳,“我倒想着,大盛的人死完才好。”
nbsp;nbsp;nbsp;nbsp;说着,她拿起竹哨轻轻吹了三声,然后将十几只瓶子都打开,看着十几道黑线墨水似的流出去。
nbsp;nbsp;nbsp;nbsp;男人眼力不错,可以看清黑线的组成部分,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nbsp;nbsp;nbsp;nbsp;那是一只只十分之一指甲盖大小的八足黑蚁,数量多,速度极快,表面的甲壳偶尔滑过一线灯光,便会显出一点阴诡的狰狞。
nbsp;nbsp;nbsp;nbsp;它们飞快“流”向堤岸,沿着底部逸散开来,钻进那些风吹日晒凿出的细缝、裂纹和缺口,像突然长出的黑青苔痕,不起眼,却又很刺眼。
nbsp;nbsp;nbsp;nbsp;“河里的虫卵开始孵化了,这场雨下得一举多得,徐先生高明。”女人轻轻道,“可惜它们只有一夜寿命,咱们手中又没有母虫,想蛀空这座堤岸,免不了要耗费好几天。”
nbsp;nbsp;nbsp;nbsp;“急什么?水位也没那么快升上去。”男人道,“不过徐先生的祈雨术实在不够火候,若是主上亲自过来……”
nbsp;nbsp;nbsp;nbsp;女人忽然横他一眼,他条件反射地闭紧嘴巴。
nbsp;nbsp;nbsp;nbsp;杨柳村里静悄悄的,雨声敲打着每一扇透出灯光的窗,掩去节肢爬过地面的声响。
nbsp;nbsp;nbsp;nbsp;第38章
nbsp;nbsp;nbsp;nbsp;白歌庭率领的三百暗卫分散开来,从不同道路赶往淮南淮北,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之下,十天路程缩减到五天,于十月廿四晚抵达目的地,如鱼入水,悄然蛰伏下来。
nbsp;nbsp;nbsp;nbsp;大盛的暗卫不仅是暗中保护帝王的卫士,他们兼任情报收集和传递,白歌庭既是暗卫首领,也是大盛的情报头子,潜伏调查都是做熟了的事。
nbsp;nbsp;nbsp;nbsp;淮河区域毗邻漠北,又是漠北军粮的最大供给地,他很早就在这里布下重重眼线,出发前、赶路中、抵达后,都陆陆续续有妖蛊教相关的情报送至他的手中。
nbsp;nbsp;nbsp;nbsp;妖蛊教是先太子创造的民间情报机构,与觋的怪力乱神组织重合。他死后,情报系统几乎完全报废,只剩后者艰难运转,行事不如以前隐蔽,自然也逃不过无孔不入的大盛情报系统。
nbsp;nbsp;nbsp;nbsp;早在他们第一次开始行动时,就有探子抓到了端倪。顺藤摸瓜深入调查后,整套计划与目的也被牵扯起来,明面上不显,暗地里早已悄悄放到了沈青池的案头。
nbsp;nbsp;nbsp;nbsp;讽刺的是,白歌庭手下的探子查起这些事来不费什么力气,妖蛊教众们自以为的天衣无缝不过是他们故意营造的假象和错觉。
nbsp;nbsp;nbsp;nbsp;在丹澧先生手中无所不能的异力,交给他们使用,便如孩童执炬,显眼而危险。
nbsp;nbsp;nbsp;nbsp;白歌庭精简了一下措辞,将最新消息连同几只蚁尸放到蜻蜓状的织罗傀儡上,眼见他飞走,才伸手碾灭灯芯,让暂时栖身的房间陷入黑暗。
nbsp;nbsp;nbsp;nbsp;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有人开口:“丹先生要这种虫子做什么?”
nbsp;nbsp;nbsp;nbsp;另一人低声道:“这东西牙口好,拿石头当馒头啃,虽然寿命短,但若是用在攻城略地上,只怕所向披靡。先生要想办法找出克制并消灭它们的办法。”
nbsp;nbsp;nbsp;nbsp;“这次应该用不上。”第三人说,“陛下说了,淮河堤岸低矮脆弱,若要防患于未然,苦役们修筑新堤坝时,也需先将旧的推平,正好让这些虫子代劳。”
nbsp;nbsp;nbsp;nbsp;第四人“嗯”了一声:“这两天虽然还是阴天,但雨已经停了,丹先生给的那两套阵图应该有一套是用来消解祈雨术的吧?”
nbsp;nbsp;nbsp;nbsp;“不知道。”第五人的声音粗且老实,“不过先生从不失手,相信他就是。”
nbsp;nbsp;nbsp;nbsp;这句总结发言落下,屋子里恢复安静。
nbsp;nbsp;nbsp;nbsp;白歌庭没有推窗,透过薄糊的窗纸看向外面,杨柳村里二十三户人家,十五户亮起了灯,人影打在窗上,一举一动,清晰宛在眼前。
nbsp;nbsp;nbsp;nbsp;狗屁的天衣无缝。
nbsp;nbsp;nbsp;nbsp;和白歌庭同时抵达的是提前一天出发的镇北军和漠北苦役,他们赶了六天的路,只休息一夜,廿五清晨就开始投入工作。前者分兵赶向淮南淮北的各大城镇,后者开始拆除旧堤岸,在妖蛊教黑虫的帮助下度过服刑以来最轻松的一天。
nbsp;nbsp;nbsp;nbsp;负责监测水位变动的司天监分部监员兼任督官,每人和十二名镇北军士兵同行,将河岸切割成二十四块,分别监看。
nbsp;nbsp;nbsp;nbsp;修建堤坝的材料由就近的城镇出,雨停后禁行令解除,官府发动百姓们帮着运送,早已到位。
nbsp;nbsp;nbsp;nbsp;无数股力量合流于其中,将军民朝臣拧到一处,共同描出两道蜿蜒的河岸线。
nbsp;nbsp;nbsp;nbsp;大盛臣民各司其职,在最聪明的那批人的指引下解救自己,也救助他人。
nbsp;nbsp;nbsp;nbsp;自助者,天助之。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沈青池也没想到,自己让人在偏殿挖的那口水潭,本意是想用来养鱼,哄连雨年开心。现在鱼苗刚下,还没长成,水潭便被他征用作练体场所,也不知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哄人高兴。
nbsp;nbsp;nbsp;nbsp;沈青池摒退四下,命人严守安和殿,自己则站在水潭边上,看连雨年踏着水面勾画阵图,问他:“符文好像画得差不多了,你今日就要进行练体吗?”
nbsp;nbsp;nbsp;nbsp;“嗯。”连雨年点头,同时划开手掌,血液洒落,沿着勾勒完毕的阵图洇染开来,眉头都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