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次,没有人试图掌控它。
南海沿岸,几位渔民正围坐篝火,讲述祖辈传说。忽然海面泛起异光,一人惊叫:“门开了!”众人望去,只见漩涡中心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影像:有远古人类围火而舞,有战乱百姓抱婴逃难,有修士临死前默诵心经,还有母亲哄睡婴儿时哼出的不成调小曲……
“这不是灾祸。”一位老妪喃喃,“这是……回忆的出口。”
他们没有逃跑,反而纷纷站起,面向大海,开始唱歌。歌声杂乱,方言各异,甚至跑调严重,可当百人齐声,竟形成一股奇特共振,顺着海流奔向漩涡中心。
同一时刻,玄音阁旧址的桃林中,一群孩童正在追逐嬉戏。忽然一阵风吹过,花瓣纷飞如雨,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一个女孩鼻尖。她打了个喷嚏,脱口而出一句童谣:
“星星掉进井,妈妈捞不起。
捞得起的是月亮,捞不起的是你。”
话音落地,整片桃林的花瓣竟悬停空中,随后缓缓旋转,组成一幅巨大图案??正是当年被销毁的《启明谣》第一句乐谱。
孩子们呆住了。
远处山坡上,一名背着药篓的少女停下脚步。她是老妪的孙女,也是西南密林新一代药师。她望着桃林异象,从怀中取出那口封存多年的陶罐,揭开七层草纸,轻声道:“该你们说话了。”
陶罐内,无数细微光点升腾而起,如萤火般飞向四方。每一粒光,都是一段被封存的声音:老人临终嘱托、恋人私语、孩童笑声、战士出征前的誓言……它们穿越山川河流,落入城市巷陌,钻进熟睡者的梦境。
于是那一夜,天下无数人做了相同的梦:他们站在一片无边旷野,四周漆黑,唯有中央立着一口巨钟。钟下站着十二个身影,男女老少皆有,面容模糊,却让人莫名熟悉。其中一人抬头望天,开口说话,却没有声音传出。可梦中之人全都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我们回来了。”
次日黎明,各地异象频现。
北境雪原,无听钟自动鸣响三声,余音绕山七日不绝。
南荒心壁浮现新字:“第十三节点,已在人心。”
西域光弦自发重组,十二陶片齐齐发光,拼出一张笑脸。
东海海螺裂痕愈合,渔妇将其挂于床头,每夜都能听见丈夫轻唤她乳名。
西陲驿站,“候音亭”石碑突然生长出青苔,苔藓排列成一行小字:“我在路上。”
最令人震惊的是青冥宗。那位曾嚎啕大哭、持竹笛离去的长老,十年后重返山门。他须发全白,身形佝偻,手中仍握着那支廉价竹笛。他未入大殿,只在山门外盘膝而坐,吹奏一曲不成调的小调??是他母亲哄他入睡时常哼的。
起初无人理会。
可到了第三日,宗内弟子纷纷心神不宁,丹田躁动,竟无法凝气。
第五日,连掌门都在打坐时泪流满面,忆起幼时母亲为他缝补衣裳的画面。
第七日清晨,全宗三百余人齐聚山门,默默跪坐于长老身后,听他吹完最后一句。
曲终,长老放下竹笛,轻声道:“我不是来复仇的。我是来告诉你们??修仙之路,不该忘了起点。”
说完,他起身离去,背影萧索,却无比坚定。
当晚,青冥宗发布敕令:废除“禁情律”,重开“聆心堂”,允许弟子研习共鸣之道。附言一句:“大道无情,乃误读也。真情不动,方为至道。”
风暴并未平息,仍有仙门斥其为“堕入凡俗”,仍有长老怒斥“此乃乱序之始”。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离开高台,走入民间。他们去聋童学堂教节奏,去山村帮产妇调节呼吸频率,去战场遗址收集亡魂遗言,只为让那些被遗忘的声音,重新找到归途。
十年光阴,足以让仇恨冷却,也让理解萌芽。
曾经誓死守护“九韶正统”的紫金道袍老者,如今隐居深山,每日抄写被焚毁的聆堂典籍。有人问他为何转变,他只答一句:“我梦见了我娘,她叫我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