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言之事,眼下已如火上烤炙,岂容一日耽搁。蕙宁细细思量利弊分寸,终是收拾了心绪,亲自登门前往公主府。
天气已入盛夏,京中暑气扑面而来,纵有遮阳伞盖、轻纱掩面,终究难掩额角细汗。马车行过石板道,马蹄踏响之间,连地气都是滚烫的。
公主府内自然是处处放置着冰鉴,可惜蕙宁心绪不宁,感觉不到凉意。
谢逢舟与公主寒暄几句,又细细关怀她自施粥之事后身体状况。止漪看起来比从前圆润了些,眉宇间依旧是公主的华贵和烂漫,想来谢逢舟待她很好。蕙宁微一施礼,唇边含笑,却不避重就轻,把自己所求娓娓道来。
谢逢舟听她这番话,命人送了清茶,略一迟疑,他虽然身份尊贵,但到底还是个驸马,驸马历来不便参政,这样敏感的事情他实在没有置喙的余地。
公主止漪身份虽然金贵,但身为女儿身很多事情也做不了主。
蕙宁不急不恼,对谢逢舟的苦衷也能理解:“我也知这事不该倚望于您。但请驸马爷念在外公曾提拔您一程,望您念在旧恩,稍作打听便好。”
“叁少奶奶言重。吴老的恩情,谢某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或忘。此事我自尽力而为。”
事关人命,火烧眉毛,谢逢舟自然应下。
蕙宁闻言,面色稍缓,也不多言谢,只喝了几口茶便要身告辞。
止漪身子沉重,不便相送,谢逢舟便亲自送蕙宁出了府门。
两人沿着抄手游廊缓步而行。
廊外庭院深深,几株高大的芭蕉叶被晒得有些卷边,失了水分的绿意。假山池水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气,锦鲤都躲到了荷叶的阴影深处。谢逢舟缓步而行,提及前些日子的风波。
蕙宁言谈间虽还有些愤慨,但事已至此,也不想再去深究。
谢逢舟略一沉吟,点点头。眼底浮起一抹幽暗,望着远处热湛蓝天幕,几团巨大的云朵正被无形的风缓缓撕扯、聚拢,变幻着形状,如同人心,亦如朝局,看似平静,内里却翻涌不息。
他不由开口说道:“纵观此事,圣上心里还是没有真正的决断,虽然此事交给了太子审理,但最后大家明明知晓事关明王,可圣上还是按下不查。即便太子上奏试探,圣上也不言明。”
他轻轻摇头,双手负于背后,站在阶前看天,声音微沉:“若是长此以往,一味姑息,不加严惩,只怕是养痈成患,尾大不掉啊。还听闻,吴老和国公都打算告老还乡,朝中老臣无法制衡,更加棘手。”
蕙宁也不答,只默默听着,指间轻捻着绢帕。她虽是女流,却出身吴家,自幼耳濡目染,对朝中之事并非
,爷在屋里等您呢。”
她回神一看,只见南方不知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一张圆脸晒得微红,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眼睛咕噜噜地乱转,带着点看热闹的促狭,
蕙宁见了他,心头微松,笑着打趣:“今儿这么早就和你家爷下学?”
南方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和蕙宁挤眉弄眼地呵呵笑着:“诶……也没多早,就是……爷出去了一趟,才刚回来。”
这话说得遮遮掩掩,倒叫人疑心。
她停下,侧过身,一双秋水明眸带着探究,细细觑着南方那张藏不住事的脸,轻声问:“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方本想再卖个关子,却偏偏还没张口,屋里就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温钧野的身影自屋内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着常服,额发微湿,似是出了汗,眉梢挂着没来得及拂去的燥意。
眼见南方在廊下磨蹭,目光沉沉,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与恼意:“在这儿站着做什么?下去凉快去。”
南方一听,脖子一缩,那股子机灵劲儿瞬间蔫了,忙不迭地应了声“是”,一溜烟儿地窜出了回廊,眨眼没了踪影。
蕙宁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失笑:“你今日回得倒早,怎么,难得勤快一回,是回来温书看兵法?”说罢,又慢悠悠地侧身避过温钧野,进了屋。
屋里闷得厉害,窗槛开着,却只吹来外头一股子温吞吞的热风,夹着树叶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远处轻拍着鼓面。
她只觉口干舌燥,让绛珠去小厨房备些冰镇的酸梅汤,再挑点时鲜凉果来解暑。自己则懒懒坐到案几前,翻着手边摆着的几本书,顺手又斟了盏茶,一口气喝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