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自杀谢罪?让你们满意?”
“不。”白砚秋站起身,“我要你活下去。”
李崇光愕然。
“你要活着,走到每一座言启城,站在每一面回音墙前,听那些你曾禁止的声音。你要在静语园里为每一个人扫墓,要在醒魂钟前为每一个人敲钟。你要告诉所有人,你是谁,你做过什么,以及??你为何那样做。”
“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正是如此。”白砚秋看着他,“死亡太轻易了。真正的惩罚,是活着面对真相。”
李崇光沉默良久,终于伸手,将青铜舌片投入火中。
金属熔化的瞬间,发出尖锐哀鸣,如同千百个被封缄的喉咙同时嘶喊。
次日清晨,他随白砚秋南归。
一路上,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行走。每当经过村庄城镇,便有人认出他,怒骂、投石、哭泣、诅咒。他不躲不避,任由泥污沾身,血流满面。直到某日,一个小女孩跑上前,将一朵野花放在他脚边,轻声说:“我爸爸也是被你们抓走的……但我妈妈说,恨不能代替记忆。你要记得他们,才算真的道歉。”
那一刻,他跪倒在雪地中,嚎啕大哭。
一年后,李崇光出现在西域新建的第七座言启城中。他成为首位“赎言者”,每日在忆脉广场朗读逝者遗言,风雨无阻。孩子们围坐聆听,有人问他:“爷爷,你害怕吗?”
他答:“怕。但我更怕再次沉默。”
与此同时,忆脉网络持续扩展。东岭吐真井的水位逐年下降,井底逐渐露出一层晶莹石床,其上天然生成无数细密纹路,竟与忆脉分布图完全吻合。考古学者推测,这或许是上古时期某位“言神”留下的记忆中枢,而忆言树、吐真井、言启城,不过是其残存功能的显现。
更有奇事发生:某些天生失语者,在接触忆脉根系后竟能开口说话;聋人触摸回音墙,可感知振动转化为图像;甚至有亡者亲属在梦中与逝者对话,醒来后发现枕边多出一片写满字的树叶。
人们开始相信,言语本身正在进化。
而白砚秋,最后一次现身是在第十座言启城奠基仪式上。那天,大雪纷飞,他站在高台上,望着台下十万民众,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没有绝对的真实,只有不断接近的真相。”
“第二,倾听比说话更难,也更重要。”
“第三,当我消失时,请不要为我建碑。只需确保??还有人在说真话。”
说完,他转身走入风雪,再未回头。
多年以后,一位年轻教师带着学生参观幽州言启城。途经回音长廊时,一名男孩忽然驻足,耳朵贴在墙上。
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孩子,不管你活在怎样的时代,请记住??
沉默是最漫长的死亡,
而说话,是最勇敢的复活。”
男孩睁开眼,问老师:“这是谁说的?”
教师微笑:“一个名字早已不重要的人。但我们记得他的话。”
此时,天空再次飘雪。
十一座言启城的地底,忆脉微微发光,如同血脉搏动。东岭的忆言树抽出新芽,吐真井水面泛起涟漪,浮现一行新字:
>**“言不止于口,亦行于行。
>行不止于今,亦承于后。”**
而在遥远北境的雪原上,一柄虚幻龙刀静静悬浮于苍穹之下,刀锋所指,万里无垠。
雪落无声。
可大地之下,亿万言语奔涌如河,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