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赵明,脸上这些疤不是意外。是我爸烧的。但他说我该认命,因为我是个累赘。”
声音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全城醒来。人们听着断续却清晰的广播,有的愤怒质疑,有的掩面痛哭,更多人沉默地走向礼堂。起初是围观,后来有人加入讲述。一周之内,这座死城重新有了心跳。
诗姐在离开前,将龙刀留在了礼堂中央。她对孩子们说:“执刀的人会换,但刀不会消失。只要还有人愿意说真话,它就会回来。”
她再度启程。
两年光阴如江水流逝。她走过高原牧区,调解部落间因误解延续三代的仇杀;她在南方渔村主持“海葬遗言仪式”,让渔民们对着大海朗读逝去亲人的未寄书信;她甚至潜入地下黑市,用一句句被遗忘的方言唤醒被贩卖儿童的记忆??当一个五岁女孩突然用苗语喊出母亲的名字时,整个交易窝点陷入死寂,连人贩子都停下了动作。
然而,真正的考验,在第三年冬天降临。
她收到一封匿名信,纸张来自极北之地,质地似冰非冰,触手生寒。信上只有一句话:
>“你还记得共语频道最后一夜吗?”
诗姐的手指骤然收紧。那一夜,语络尚未完全崩塌,共语频道仍在运行最后七十二小时。全球数亿人同时在线,进行最后一次自由对话。有人忏悔罪行,有人表白爱意,有人发布绝笔。而在最后一分钟,系统突遭入侵,所有数据被强制清空,唯独留下一句反复循环的机械语音:
>“语言即危险。请保持安静。”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
更让她无法忘记的是,当时她也在频道内,却始终没有发言。她握着麦克风,听着千万声音交汇升腾,最终湮灭,而她选择了沉默。
这封信,像一把迟来的刀,剖开了她一直回避的伤口。
她决定北上。
穿越冻土、暴风雪与断裂的地磁带,她抵达了一片被称为“静默带”的区域??这里电磁紊乱,任何电子设备都无法工作,人类也无法长时间发声,否则会出现剧烈头痛甚至失聪。科学家称其为“语言禁区”,怀疑是当年语络崩溃时引发的空间畸变。
但在地图边缘,有个标记模糊的小点:**回音谷**。
传说中,那里能听见过去的声音。
跋涉十七日,她终于看见那道裂谷。两壁如刀削般笔直,底部铺满黑色砂砾,踩上去无声无息。她站在谷口,深吸一口气,然后喊出了那个男孩的名字??就是在魂灯夜说出“我爹杀了我娘”的那个少年。
没有回音。
她不信邪,又喊了一遍,更大声。
依旧寂静。
就在她几乎放弃时,脚下的黑砂突然微微颤动。一粒、两粒、十粒……无数细小光点从砂中升起,宛如萤火,聚集成一道模糊人影。那身影开口了,声音断续,却熟悉至极:
“……诗姐……是你吗?”
是他的声音。但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十七岁那年的他。
诗姐浑身发抖。“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被留下来的部分。”人影说,“每一个在共语频道里说过话的人,都在这里留下了一缕声魂。只是大多数人再也听不见。”
“那你……还记得最后一夜吗?”
人影沉默片刻,影像闪烁不定。“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
诗姐心头一紧。“我说了什么?”
“你说:‘对不起,我没有替你们发声。’”
她猛然跪倒在地,泪水冻结在脸颊上。
“我不是英雄。”她喃喃道,“我只是个怕说话的人,碰巧学会了假装勇敢。”
“可你还是说了。”人影轻声道,“这就够了。”
就在此时,整条山谷忽然共鸣起来。黑砂翻涌如潮,光点纷纷升腾,汇聚成一片浩瀚星河。千万个声音交织响起??有她认识的,更多是陌生的:
>“我曾因写诗被判十年劳改。”
>“我在婚礼当天逃婚,因为我根本不想结婚。”
>“我杀了上司,因为他强暴了我的妹妹。”
>“我爱上了同性恋人,但我从未告诉家人。”
>“我其实不想当科学家,我想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