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海:
一个士兵在战场上亲手杀死兄弟;
一位母亲因贫困将孩子卖给器官贩子;
一名科学家看着自己培育的克隆体流泪,却被告知“它没有灵魂”……
这些都是“清醒者”刻意保留的痛苦,用来证明“情感即灾难”。
林念归咬牙前行,心中默念三个字:
**记得她。**
记得苏璃火化那天,风吹起她的白发,透明蒲公英从胸口升起;
记得她临终前握住自己的手,说:“别怕长大,因为我会活在每一个你心疼别人的时候。”
记得她说这话时眼里的光,比敦煌星夜更亮。
这点光成了他在黑暗中唯一的指南针。
深入河心,他终于见到了那列火车。
它停靠在一片虚无站台,车头铭牌写着:“终程号”。站台上立着一块碑,刻着一行字:
>**遗忘即自由。**
陈玄站在车门前,机械心脏悬浮在他掌心上方,正通过一根黑色导管与列车相连。整列火车就是一台巨型记忆净化机,专门抽取人类最深刻的情感体验,转化为维持“清醒文明”的能源。
“你来了。”陈玄没有回头,“我还以为你会等到一切都消失才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念归问,“你说情感是毒素,可你自己也在梦里哭了三天。”
“眼泪改变不了现实!”老人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你知道我母亲最后是怎么死的吗?她躺在病床上,嘴里一直念着我的名字,可我已经没钱买止痛药了!我听着她的惨叫,整整三天!那种痛,不是共情,是折磨!我要消灭这种折磨!”
林念归静静听着。
然后,他摘下颈间的念归扣,轻轻放在站台上。
“那你一定也不记得了,”他说,“六岁那年冬天,你抱着那只冻僵的小狗哭得快要断气,是你母亲脱下棉袄裹住它,走十里路去找兽医。她回来时脚趾冻烂了,躺在床上三个月不能下地。可第二天醒来,她第一句话是问:‘小狗活了吗?’”
陈玄身体一僵。
“你说那是愚蠢,是情绪失控。可正是这份‘愚蠢’,让你后来选择学医,救了上千个病人。你说你要消灭痛苦,可你真正想消灭的,是你无法拯救她的愧疚。”
风起。
站台上的蒲公英种子突然飘舞起来??不知何时,竟有几颗火星孢子随林念归进入了记忆之河。它们在空中旋转,洒下细碎金粉,落在陈玄肩头,融化成温热的雨滴。
老人怔怔望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曾签署过上百份“清除共情基因”的批准书,也曾为垂危病人彻夜手术直到累倒。
“我……我只是不想再有人经历那种无力感……”他声音沙哑。
“我们无法避免痛苦,”林念归走近一步,“但我们可以不让一个人独自承受。这才是守忆的意义。”
他伸出手。
陈玄盯着那只手,久久不动。
忽然,机械心脏剧烈震颤,发出刺耳警报。列车内部传来金属摩擦声,一个个“乘客”站起身,朝车门走来??全是陈玄年轻时的模样,不同年龄、不同装扮,却都有着同样冷漠的眼神。
“这是你的理性化身。”林念归说,“它们不愿被唤醒。”
话音未落,最近的一具“陈玄”猛然扑出,手臂化作利刃直刺林念归咽喉!
林念归侧身闪避,却被另一道身影从背后锁喉。更多的复制体涌出车厢,层层包围。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毫无情感波动,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致命。
林念归节节后退,忆维服多处破裂,记忆开始泄露。
就在这时,站台突然震动。
一道银光自天而降,照亮整片虚空。
是“初忆之河”残存的纯净记忆汇聚而成的洪流。它并非来自某一个人,而是千万守忆者在现实世界同时回忆起最重要之人时所释放的能量??母亲的吻、恋人的手、朋友的拥抱、陌生人的微笑……
这些光点汇成巨浪,冲垮了列车的第一节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