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艰难开口:“孩子们呢?”
她握住我的手:“十二具遗体均已打捞,DNA比对正在进行。至少有五位家属已确认身份……包括阿芸的儿子。”顿了顿,声音微颤:“他还活着,虽然身体极度虚弱,但脑电波显示有自主意识恢复迹象。”
我闭上眼,久久无言。
三天后,我们在归尘观举行净化仪式。十二口小型檀木棺陈列于地宫,每具上方悬一盏白焰仿灯,由守愿者轮流值守七日,诵读亡者生前最爱的诗篇或歌曲。第七夜,所有灯火同时熄灭又复燃,象征魂归安宁。
至于阿芸之子,则被送往特殊疗养中心。医生说他可能永远无法正常行走,语言功能也严重受损,但他学会了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打出简单的摩斯密码。
第一次交流时,他问的是:“妈妈……有没有……等到春天?”
我蹲在他床边,握住那只瘦弱的手,一字一顿地回答:“等到了。麦田绿了,井水清了,破妄铃天天响。她说,对不起,来得太晚。但她从未停止爱你。”
男孩沉默许久,最后轻轻点头,眼角滑下一滴泪。
后来,他在纸上画了一幅画: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站在阳光下的麦田里,旁边放着一口小小的黑棺,上面盖着野花。
这幅画现在挂在归尘观最显眼的墙上。
一个月后,国家相关部门正式成立“非物质遗愿保护项目”,将民间守愿点纳入合法管理体系,并设立专项基金支持临终关怀与记忆保存技术研究。而“永昼学会”在全球范围内遭到多国联合调查,其核心成员陆续落网,供述出更多骇人听闻的实验细节:他们曾试图制造“完美容器”,让权贵阶层的灵魂永久寄居于儿童躯体之中,实现所谓“跨代永生”。
庭审那天,我作为证人出席。面对被告席上那位西装笔挺、眼神冷漠的首席科学家,我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孩子?”
他愣了一下,答:“有。但我为全人类未来牺牲个人情感,值得。”
我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是那个盲童守灯人,在一次夜间轮值时对着录音笔说的话:
>“今天有个阿姨走了。她一直念叨要给儿子织毛衣,可针线还剩一半。我就坐在她床边,一针一针帮她织完,然后放进她手里。护士说,她是笑着走的。
>先生,你看,这才是活着的意义吧?不是永远不死,而是有人愿意为你做完没做完的事。”
法庭一片寂静。
最终判决下达当天,北极星再次闪烁,持续整整一夜。
如今,归尘观已成为培训基地,每年有数百志愿者前来学习基础安魂术与愿力调控。我们不再强调“血脉”或“宿命”,只教他们如何倾听、如何铭记、如何在黑暗中稳住那一簇微光。
某年清明,我独自来到父母坟前,放下一盏熄灭的白焰灯。
“爸,妈,”我说,“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英雄。我没能改变生死规则,也没能让世界彻底太平。
但我找到了一条新路??不需要献祭,也能守护。
如果你们看得见,请为我骄傲一次。”
风起,灯自燃。
远处山坡上,一群孩子正在练习摇铃。童谣随风飘来:
>“小小灯,亮又暖,
>照着哥哥回家转。
>不怕黑,不怕寒,
>万人心火胜千难。”
我站着听了很久,直到夕阳西沉,铃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