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熄灭,河面恢复寂静。
阿禾伫立良久,最终点头。她取出三件最重要文物??裴清漪遗书原件、蔡邕亲笔批注版《尚书》残卷、以及那段记录李承业最后低语的音频晶体,亲手投入河中。银色水流泛起涟漪,随即吞没一切,不留痕迹。
其余文物则被拆分封装,交予不同小队秘密转移。有的藏入商队货箱,有的混入婚嫁陪嫁,有的甚至被缝进僧侣袈裟。她们约定十年后再聚,届时若天下清明,则公开全貌;若依旧昏暗,则继续潜行。
一个月后,夏至当日。
黎明时分,全球图书馆同时发生异变。书页无风自动,文字开始扭曲变形。《史记》中项羽成了弑君暴徒,刘邦反被描绘成仁德天子;《三国志》里诸葛亮变为权谋枭雄,曹操则成了救世英主。无数读者惊骇不已,纷纷丢书逃离。
然而就在这一刻,三百六十座正音塔齐鸣。
不再是单一钟声,而是层层叠叠的诵读之声,如同洪流灌耳:
>“初平三年,董卓焚洛阳典籍,使天下无信史……”
>
>“建安十五年,铜雀台建成之日,实为梦宗举行‘集体催眠祭’之时……”
>
>“章武元年,刘备称帝,并非篡逆,而是延续汉统最后一搏……”
每一句,都精准击碎正在生成的虚假叙事。那些本要相信新版本的人,脑海中忽然闪现另一幅画面??可能是祖父讲过的故事,可能是儿时读过的绘本,也可能是某次路过碑林时无意瞥见的铭文。这些碎片般的记忆开始复苏,与钟声共振,形成一股无形却强大的抵抗力量。
孟魇在邺城地宫怒吼:“加大输出!启动‘万谎同悲’阵法!”
可无论他如何调动能量,都无法覆盖所有区域。因为在偏远山村,已有孩童捧着从庙会换来的一卷破旧竹简,大声朗读:“昔者,关云长千里走单骑,只为寻兄护嫂……”
在西域商道,一位胡商听着随身携带的陶埙吹奏出的旋律,突然泪流满面:“原来我不是逃奴,我是汉使后裔……”
在南海渔舟上,老渔民对着风暴呐喊:“我爹说过,赤壁火攻是周郎妙计!谁敢说不是!”
这一夜,被称为“真言之夜”。
翌日清晨,天空放晴。许多地方的书籍自动恢复原样,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人们知道,那不是梦。
景兴帝登上城楼,望着东方初升的朝阳,轻声道:“从今日起,废除‘禁语令’,重开谏议台。凡敢言实事者,不论贵贱,皆授爵一级。”
他又转身问太史令:“你说,那位黑衣人还会再来吗?”
太史令摇头:“不必来了。因为他已经不在梦里,而在每个人心里。”
数年后,民间流传一首童谣:
>“塔铃响,说真话,
>爹娘不说官家话。
>昨夜梦见黑袍客,
>读完春秋才回家。”
而在南中深处,一座新建的小学堂里,孩子们围坐一圈,听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讲课。她手中拿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越之声。
“这是什么?”一个孩子问。
老人微笑:“这是声音的骨头。只要还有人愿意听,它就不会腐烂。”
窗外,春雪悄然落下,覆盖了曾经战火纷飞的山谷。远处山巅,一面褪色的旗帜仍在风中飘扬,上面依稀可见四个字:
**“我还记得。”**
没有人知道那面旗是谁立的,也没有人去问。
因为答案早已写在每一颗苏醒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