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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哼，你可真像个……登徒子。”

nbsp;nbsp;nbsp;nbsp;谢珩压抑着声音里的笑意：“……那也比不上沈寨主直接将人强掳上山。”

nbsp;nbsp;nbsp;nbsp;沈青理亏说不过他，只好将话题拐回来：“那你现在知道的答案是什么？”

nbsp;nbsp;nbsp;nbsp;谢珩坐在阶前举目四望，一方小院不大不小，简朴温馨，除了那株青柚树枝叶交错，就是青砖墙院围住的四四方方天空。

nbsp;nbsp;nbsp;nbsp;他轻声道：“很多年前的今日，你应该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阶前，然后抬头从这四方院子里，看见外面的烟花璀璨吧。”

nbsp;nbsp;nbsp;nbsp;他喉头哽了哽，那时候立在这阶前的幼小沈青，锦衣玉食，千娇百宠，根本连莽山……甚至渝州都没有听说过，怎么会想到将来她会在那千里之外的一片山头，刀尖舔血，一年又一年呢？

nbsp;nbsp;nbsp;nbsp;循着他的目光，沈青也仰起头看向四四方方的天空，回来的这些日子，她其实这样仰头看过很多遍，平心而论，是比不上小金顶的天地广阔。

nbsp;nbsp;nbsp;nbsp;这里也是她的家。

nbsp;nbsp;nbsp;nbsp;现在还没到新岁子时，不知谁家孩童按捺不住，时不时会先点上一两簇烟花，沈青抬眸的时候，正好有一簇烟花在这四方天空粲然绽放。

nbsp;nbsp;nbsp;nbsp;璀璨了夜空，也璀璨了她清亮的眸底。

nbsp;nbsp;nbsp;nbsp;“是啊，小时候我就是在这里看除夕的烟花。”

nbsp;nbsp;nbsp;nbsp;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我印象中，是坐在爹爹的肩头，然后指挥两位哥哥去点那烟花。”

nbsp;nbsp;nbsp;nbsp;她的语气轻而渺远，好像小金顶上举目可见的茫茫群峰。

nbsp;nbsp;nbsp;nbsp;尘封许久的答案，被一锤定音，两人反而沉默下来，只剩空中的烟花，有一下没一下绽放。

nbsp;nbsp;nbsp;nbsp;时间静静流淌过炉子里燃烧的火光中，还是谢珩先打破了沉默：“这么多年，你心里竟然没有仇恨？”

nbsp;nbsp;nbsp;nbsp;他问得有点踟蹰，多年前的正麟宫变，准确来说，是世家高门对普通士族的一场大绞杀，也才过去十多年，他的那些族人长辈，恐怕也有不少人手上沾了沈家的鲜血。

nbsp;nbsp;nbsp;nbsp;他是近日将来龙去脉都查清楚，才后知后觉，可沈青是一早就知道的，自与她相识，他感受过她的愤懑，她的不平，她的迟疑，但唯独没有感受到过她的仇恨。

nbsp;nbsp;nbsp;nbsp;此时因为自己身上流淌着与其他谢氏长辈族人一样的血脉，这让他很不安。

nbsp;nbsp;nbsp;nbsp;起了点风，沈青往他怀里缩了缩，被他张开双臂轻轻拥住，她说话的时候，正好可以依偎在他肩头。

nbsp;nbsp;nbsp;nbsp;“嗯……我该从哪里跟你说起呢，说我记得的事情，我记得我阿娘，她出身并不高，但长得漂亮，说话也温柔，所以我爹娘很恩爱。我大哥呢，比我大了快五岁，很斯文的一个小公子，在学堂里师傅每天都夸，如果他还在的话，应该跟你一样，是一个清矜雅正的谦谦君子。二哥呢，性子跟大哥完全不一样，只比我大了两岁，我俩天天都要打架，不知道他是真打不过我还是故意让着我，反正我从来没输过。”

nbsp;nbsp;nbsp;nbsp;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母亲的面容越来越模糊，而她的两位哥哥，永远也只是小小公子和小小屁孩。

nbsp;nbsp;nbsp;nbsp;“后来……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了。”跳过那段她依然无法亲口说出的惨烈过程：“大概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不见了，根本没有人在乎的，他们只在乎，沈家的两个公子，是不是都彻底咽气。”

nbsp;nbsp;nbsp;nbsp;谢珩紧紧搂住怀中微微瑟缩的身子，关于她省去的过程，他已经反复复盘了千百次。

nbsp;nbsp;nbsp;nbsp;沈府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承载了沈青过往一家人所有幸福温馨，也侵染了沈家亲人淋漓鲜血。

nbsp;nbsp;nbsp;nbsp;一个七岁的孩童，亲眼目睹了家中上下被屠戮干净的全过程。

nbsp;nbsp;nbsp;nbsp;就在这间宅院里。

nbsp;nbsp;nbsp;nbsp;沈青忽然指了指院中那颗青柚树：“你看我家院子里，长了一颗这样的树。这树就是我小时候某天，吃了一瓣柚子后，随手扔的籽儿，竟然发芽了。可是我离开的时候，它才长到我的膝盖这么高，我现在回来了，它居然还活着，比院墙还高，比碗口还粗。”

nbsp;nbsp;nbsp;nbsp;“所以啊，当年在这院墙中种下的，也并非完全是一颗仇恨的种子。”

nbsp;nbsp;nbsp;nbsp;“世家与寒门纷争已久，或许当时成王看到了世家当权的弊端，但我爹爹其实还不完全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他从不引导我要牢记当日的灭门之仇，他带我上莽山，上小金顶，他期望我能从更高更远的位置去看待世事。”

nbsp;nbsp;nbsp;nbsp;“他叮嘱我，如果世家当权，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那说明错的是我们，那我们就永远永远留在莽山，守着一方山寨，此生绝不再回洛京。”

nbsp;nbsp;nbsp;nbsp;“后来你也看到了啊，莽山的日渐壮大，绝非我主动招揽扩张，是无处可去逼良为盗的人越来越多，当越来越多的人投奔莽山，朝廷再容不下我，而我也由此确定，爹爹和成王当年的选择是没有错的，所以我再次回了洛京。”

nbsp;nbsp;nbsp;nbsp;“再说了，非要报仇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找谁。”

nbsp;nbsp;nbsp;nbsp;找提刀上门屠戮沈府的人？还是找下令的人？且不说他们现在还在不在人世，即便在，当年之事，谁都是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

nbsp;nbsp;nbsp;nbsp;真要报仇，就应该把天下世家都屠戮干净。

nbsp;nbsp;nbsp;nbsp;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怀抱着她的人依旧温柔宽厚，只是一直没有回应，她从他肩窝里仰起头看，正好迎上他低头在她额角轻轻一点。

nbsp;nbsp;nbsp;nbsp;他又沉吟了一会，不算接着她的话在说：“在我祖父去世之前，我都生活在谢家旧宅里，洛京说大也不大，谢家与沈家，相距也没有算太远。”

nbsp;nbsp;nbsp;nbsp;“这些日子，我查遍所有能查到的宴席记录，我查到过，有好几场宴席，沈家和谢家曾同席赴宴，只是那些记录不够详细，没有记清楚你父亲所带家眷中，有没有一个你。我也实在想不起来，我是否在哪次宴席上，见过一个总角或垂髫的小女孩。”

nbsp;nbsp;nbsp;nbsp;“沈青，我们至少在同一片都城，只隔了两条街，一起生活了七年。”

nbsp;nbsp;nbsp;nbsp;可是真正的相遇，竟然在十数年后，千里之外的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