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崔小姐大可以就此结案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也供认不讳,崔小姐还在顾忌什么呢?我的的确确不是冤枉的,我就是恶逆,我就是十恶不赦。”
“这与我无关。”崔令仪看着他,轻轻笑了。
“你也知道,我从没有断错过案,这一次也一样。”
“崔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杨牧不答反问。
“你弑母的动机对不上。”崔令仪道,“且据你的属下供述,你对赵王夫妇的事情非常关注,可驸马对此事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还在傻乎乎的听赵王嚼舌根,这不诡异吗?”
“神威将军愚直,不堪为主。”杨牧道,“这点想必崔小姐已经见识过了。”
“是。”崔令仪道,“他长着脑袋就是为了显得高。”
“但你也确实认真辅佐他了。”她又道,“若无你的辅佐,他应当早已死在战场上了,若无你的谋划,他应当也不可能尚公主。”
“我为他多年筹谋,我又得到了什么?”杨牧自嘲一笑,“他做了神威将军,尚公主,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全家上下鸡犬升天,甚至他那样愚蠢,赵王还要拉拢于他,甚至拿出王妃为饵。”
“可我呢?”他道,“全家人挤在公主赏赐给我妻子陪嫁的小房子里,为了应酬打点家财散尽,至今才不过从六品而已,连被人看见的资格都没有。”
“杨将军,这个世道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崔令仪道,“我相信在这些你想做的事情之中,一定包括保护你的母亲。”
“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或许我们也可以从别的地方聊起。”
“比如聊聊那个铁盒子。”
杨牧望着她,半晌笑了:“崔小姐连那个都知道了。只是可惜,那不是什么铁盒子。”
“那是关一个皇室秘辛,知道的人最终都要死。崔小姐还要知道吗?”
“那不是什么铁盒子,崔小姐。”他道,“那是陛下赐给安阳公主的保命符,那是一个丹书铁券。”
“大约三十年前吧,安阳公主的未婚夫死在边疆,她借酒浇愁,镇日里喝的酩汀大醉,偶有一日喝多了,回过神来宫门已经落了锁。后来陛下来了,陛下趁机占有了她。”
“不想偶然一次,安阳公主竟然有孕,在陛下的授意下,她不得不把孩子生下来。但她也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利益,也就是这个。”
“丹书铁券之中仔细记载了赵王殿下是陛下之子,危急关头可堪大用。”
“当时赵王殿下与安阳公主决裂,从她手中讨出了那丹书铁券,并交给李嬷嬷保管。李嬷嬷那时已经打算给赵王殿下顶罪,知道自己此次一定活不成了,因此在临死之际把这个交给了我母亲。”
“我母亲向来没什么主意,又不识字,就把它交给了我。”
“可是这件事情竟然被神威将军知道了。我想应当是赵王在李嬷嬷的遗物中没有找到丹书铁券,令人排查李嬷嬷生前最后曾见过的人,最终发现了我母亲。”
“神威将军要求我交出此丹书铁券,兹事体大,他勒令我杀死所有的知情者,包括我的母亲,成则允诺我加官敬爵,做新朝的肱骨,否则就会将我全家屠戮殆尽。我身为陛下臣子,不能为此助纣为虐,自然不从。”
“可这时候赵王找到我母亲,我母亲为他所诱,答应将丹书铁券交还。我为此事与母亲争执,母亲却固执己见,还将丹书铁券藏了起来,连我也没有办法。可赵王绝非明主,若任由赵王起事,好不容易安稳的时局又当血流成河。”
“我没办法,只能选择杀死她。”
崔令仪问:“那你为何要把杀死你母亲的罪过推给你的妻子?”
“甘云是长公主的人。”他道。
“有一日我跟母亲聊起丹书铁券时,她正在门外偷听。所此事被长公主知道了,那必将卷起一阵腥风血雨。”
“所以为了你的前途,为了朝局的安稳,你选择牺牲你的母亲和妻子。”崔令仪望着他,轻轻勾了下唇角。
“好道貌岸然的理由,你也不必再说了。赵王的身世长公主早就知道了,我们很多都早就知道了。他要回丹书铁券,无非为了证明自己继位的正统性,但即便没有丹书铁券,难道他就没有别的法子?”
“杨将军,我奉劝你一句,功名利禄,富贵名声,幻光罢了。没有一个人能带着自己的功名官位去死。”
“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