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为止转身往里间走去,上午那遭瞧着吓人了些但他已经习惯了,很多时候他都是塞两颗止疼药睡一觉照样爬起来工作,反倒有人跟在身边照料是反常场面。
他推开女佣指的房间,却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工作室。而是一间和这座庄园格格不入的、狭小的小破房间。
和他当年的卧室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被他抛弃的人台以及那件半成品西装,被人用透明罩子笼罩在内。被保护的太好了,那被他认真裁剪又果断划破的西装一如当年,连灰都未落。
他缓步入内,走到玻璃罩子前,弯腰拾起整齐罗列在椅子上的手稿。
十八岁那年,他就是坐在坐着这张椅子上,对着人台,在脑海中反复勾勒楚牧的身形,想为他做出最合身的西装。
纸张不似衣服,再怎么保存都难免留下岁月的痕迹。那一沓手稿已经泛黄,又因被反复摩挲卷了边。江为止一张一张翻阅,笔画很稚嫩,在现在的他看来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不只是手稿。
“啊!”端着托盘的女佣惊叫一声,双眸瞪大,“江先生,您快出来!这里先生不让进!”
“那些纸是先生的宝贝!您快放下!”
她又指了指挂着廊道右手边:“这儿才是您的工作室。”
那是几乎和墙面融成一体的巨型房间,廊道太黑了,他方才没发觉。
江为止脚宛如生了根没有动,敛眉看着手中的手稿。
女佣心惊肉跳,听到大门传来管家的问候更是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您快出来!”
“先生回来了!”
江为止嗤笑一声:“那刚好,让他来见我。”
皮鞋踩地的声音在空寂的走廊发出阵阵回响,楚牧也没想到江为止进了这间屋子,游刃有余的脚步声登时一乱,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女佣脸色一白,唯恐他怪罪,抱着托盘恨不得嵌进地里。
“为止……”
江为止掀开眼帘,把手中的纸张卷成一卷,不轻不重敲击手掌心:“这是什么意思?”
楚牧刚从生意场赶回来,胸口价值连城的胸针折射着耀眼的光彩。他本人却弯了脊梁,和它完全不相配:“我……”
“故作深情?”
他每落下一个字音,就敲击一次掌心。玩味的话音裹挟着纸张砸落的声音让人心口不自觉发紧,楚牧咽了咽口水,试图让涩得发痛的喉咙顺利出声:“我只是……留个念想。”
“我只是,太……我太想你了。”
“哦。拿我不要的垃圾当念想,是不是,太廉价了?”
“我廉价,它们不廉价。”
江为止摊开纸张,眉眼低垂:“我的东西,我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我说它是垃圾,它就是垃圾。”
女佣屏住呼吸,如拉满的弦紧绷的气氛让她大气不敢喘。楚牧心口一绞,脸色苍白,倏地,铺天盖地的不祥预感席卷全身,几乎要让他溺毙:“为止,你别——”
“既然是垃圾。”江为止嘴唇轻张,“那就该销毁。”
修长的手指摩挲纸张边缘,指尖发力——
“刺啦——”
清脆的撕扯声如刀剑割过皮肉,一刀一刀,每一刀都割得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江为止扬起手臂,仍由漫天雪白飘飘洒洒坠地。
楚牧木然地看着飞舞的纸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些手稿碎成了沫。那些他日夜揣摩、和精神支柱无二的高塔轰然倒塌。
江为止曾经爱过他的证明,在此刻灰飞烟灭。
他现在得不到江为止的爱,连带着少年时的得到的爱意也尽数消亡。
他躬身跪地,颤抖着伸出手,去拾取满地的碎片。
江为止睨着他,抬脚踩住了他手,重重碾了碾:“不许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