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他只是一个替死鬼,在宫中替他的好弟弟挡过流言蜚语和明枪暗箭,到了这种时候,就又作为“最宠爱的孩子”被推出去,免了他们真正宠爱的孩子受苦。
nbsp;nbsp;nbsp;nbsp;直到这种时候,他一帆风顺镶了金边般的人生,才终于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这个口子,叫真相。
nbsp;nbsp;nbsp;nbsp;所以他会这般嫉妒三皇子,一半是因李道生,另一半,也是因为他自己。
nbsp;nbsp;nbsp;nbsp;他还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这些了,什么故国故土,他早忘干净了,但在这一方面,他似乎高估了自己——他从来未曾从这层阴影当中逃脱出来过。
nbsp;nbsp;nbsp;nbsp;毕竟流离他乡,这低微的质子身份就会一遍又一遍提醒他,他是怎样的被欺骗,被抛弃,被放弃,他是怎样的天真,以为凭他自己的聪颖过人就能获得父母真正的爱。
nbsp;nbsp;nbsp;nbsp;可真正的爱从不需要理由。
nbsp;nbsp;nbsp;nbsp;裴忌从来没有获得过,当然也难以轻易明白。
nbsp;nbsp;nbsp;nbsp;然而裴忌不记得自己的处境如何,系统可替他记得清清楚楚。
nbsp;nbsp;nbsp;nbsp;怨恨和嫉妒,要毁灭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nbsp;nbsp;nbsp;nbsp;001远远低估了裴忌心里这份恨,这份由爱而生的恨,是怎样扎根在一个人的骨子里,扎根在他的心脏里,让冷漠理智的情感淡漠者疯魔。
nbsp;nbsp;nbsp;nbsp;他也确实没想到,哪怕疯魔到这个程度,却只要李道生抓住他的手,问一句“怎么了”,那危险系数疯狂跳动的灵魂就会瞬间稳定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nbsp;nbsp;nbsp;nbsp;001漂浮在空中,不由想。
nbsp;nbsp;nbsp;nbsp;这样虽然为人,又和恶鬼有什么区别……?
nbsp;nbsp;nbsp;nbsp;不过就是多了一份稀薄的爱,一份夹杂着恨意的强烈渴求,狗链子一松,便要疯了。
nbsp;nbsp;nbsp;nbsp;系统本不应该有情绪,可奇怪的是,001似乎在裴忌身上看到了一点熟悉的东西,就好像……
nbsp;nbsp;nbsp;nbsp;他也曾……
nbsp;nbsp;nbsp;nbsp;他也……
nbsp;nbsp;nbsp;nbsp;他本来要做什么?
nbsp;nbsp;nbsp;nbsp;001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nbsp;nbsp;nbsp;nbsp;他刚刚想了什么?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nbsp;nbsp;nbsp;nbsp;灵魂系数虽然稳定下来,裴忌溃散的时间相对正常灵魂体来说毕竟太长,李道生把突然跪倒下来的他带回去,又昏睡了整整七日,仍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nbsp;nbsp;nbsp;nbsp;李道生如今有官位在身,还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过这七日内就帮着处理了两三件大案子,更得圣心。
nbsp;nbsp;nbsp;nbsp;更何况因着他是太监,皇帝从来不把什么谋权篡位的罪名安到他头上,也不会对一个太监有什么其他怀疑,加之三皇子的举荐,给出的荣誉更如流水一般,一去不复返。
nbsp;nbsp;nbsp;nbsp;于是,李道生手里握着的权力,比前世更加迅速地膨胀起来。
nbsp;nbsp;nbsp;nbsp;在这七日内,李道生也曾多次派太医查探裴忌的身体状况,好想办法叫他醒来,得到的结果却无一不是“身体状况稳定,无需治疗”。
nbsp;nbsp;nbsp;nbsp;当然是如此,这并不是身体上出现了什么创伤,而是魂魄上的,当然查不出有什么病症。
nbsp;nbsp;nbsp;nbsp;这种情况让李道生很是焦躁,极差的脾气也跟着权力的上升慢慢崭露头角。
nbsp;nbsp;nbsp;nbsp;他一面因着前世的回忆对裴忌有诸多别扭,一面又想着这一世裴忌对他的好,最后只能这般猜测:既然他能重生,裴忌或许也能。
nbsp;nbsp;nbsp;nbsp;但若真是这样,他一想着自己死前那般难看的样子或许也被裴忌看见,又觉得有几分难堪,便更想不通裴忌对他这么好的原因。
nbsp;nbsp;nbsp;nbsp;裴忌……难道真的会喜欢一个太监吗?
nbsp;nbsp;nbsp;nbsp;他这副残缺的身子,跟谁比都是比不过的,性格也差,脾气也差,还看上去做了背弃裴忌的事——
nbsp;nbsp;nbsp;nbsp;李道生最近又接了一个案子,到了深夜才有时间回来,三皇子倒是想送他一副宅邸,他前世为了气裴忌,想着收了便收了,这一世,却被他拒绝。
nbsp;nbsp;nbsp;nbsp;他还是回到了这个破落的小院子里,捧着烛火点燃床边的灯,床上是还在昏睡的男人。
nbsp;nbsp;nbsp;nbsp;看着这幅安静甚至有点苍白的睡颜,李道生俯下身,趴到他的胸口处,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轻声道:“……小混账,再不醒来,我就派人把你丢到乱葬岗去。”
nbsp;nbsp;nbsp;nbsp;他记得清清楚楚,裴忌这时候,才十九岁。
nbsp;nbsp;nbsp;nbsp;及冠礼都还没有过,便算不得真正的成年男子。
nbsp;nbsp;nbsp;nbsp;李道生倒是比他大上几岁,只可惜他自己无父无母的,也没有过及冠礼。
nbsp;nbsp;nbsp;nbsp;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想要如往常一般一夜安眠,却不知过了多久,快要睡着之时,耳边忽然传来胸腔里的两声咳嗽。
nbsp;nbsp;nbsp;nbsp;李道生倏然睁开眼,坐起身,便见裴忌显然已经醒了,只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