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芯忽然炸开,晚风被酿成微醺的暖雾,凝在他欲言又止的唇畔。
许是酒壮人胆,他的声音燃着旖旎的烛光,终究沙哑道:“你没有发现,他看你的眼神,和我一样么?”
彼此的身影在红烛光影间纠缠交错,他话里意味再明白不过,可江月见下意识想要逃避,只是仓皇地顾左右而言他,说:“他……他和殿下一样,不过是醉了。”
何况,柳如是看她的眼神她知道,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她之于谢徵玄,又何尝不过是个女人。
她自认容颜姣好,一路得谢徵玄照拂,多半是因了这张脸的缘故。
而以谢徵玄容貌气度,和那滔天权势,京城里早有无数高门贵女对他魂牵梦绕,便是出嫁前的表姐沈妗妗也曾多次提到他,似是芳心暗许。
她又何苦做那泱泱花海中的一个。
这些年,谢徵玄风流韵事不断,两情缱绻的美谈却是从未有过。
想来,也不过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浪子。
江月见不禁为自己一闪而逝的失落发笑,这两月来,才经大风大浪,又巧遇他殊途同归,戏做多了,真真假假难以分辨,连他们自己都险些沉到戏中去了。
他不过是醉了。
江月见后退两步,有心要与他拉开距离。
然而退后的动作不经意又牵起背后伤口,剧烈之下,她咬紧牙关,低头掩盖疼痛的轻颤。
谢徵玄转身离开的动作凝滞在空中,半晌后,他掀开纱帐,说:“我去找人给你上药。”
江月见冷汗自额间滑落,她摇头说:“殿下力用得巧,伤口虽见着重,实际伤得不深,熬两日便好了。找旁人来上药,多个眼线,于我们后面行事不便,还是算了。”
谢徵玄晦暗的眼眸扫过她分明还洇着血迹的烟紫色襦裙,说:“那我让尾生的妹妹来。”
江月见本痛得小脸微皱,闻言眼中笑着滚出泪光,说:“她才五岁,哪里会上药。”
谢徵玄冷冽的眼神坚硬地回逼,硬声道:“你伤那么重,于大计有碍。我去叫她了。”
江月见拿他没有办法。
*
已是三更了,睡眼惺忪的小孩被强行叫醒。
正要发作大哭,睁眼一瞧,见着眼前人好看却阴郁的眉眼,心下害怕,只好强行忍住了哭腔,可到底还小,情绪一时收不住,仍是撇着嘴想哭。
尾生一惊一乍地跳下了床,比划道:“哪里来的歹人!放下我妹妹!”
谢徵玄将小孩抱在怀中,生硬地转了个方向,见她下唇裹上唇,显然是就要哭出声来,只好皱着眉,试探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小孩一顿,后背的轻拂让她瞬间想到有些记忆久远的娘亲,杏眼眨巴了两下,倏然嚎啕大哭。
尾生上蹿下跳,“大人!你干什么!”
谢徵玄惶然,像揣着个烫手山芋般夹带着妹妹快步行至正房中,而后,掀开床帘,快速将小孩端到被上。
小孩哇哇大哭,尾生一路尾随,拳打脚踢。
谢徵玄收回手,按住尾生的头顶,制止他以上犯下的动作,冷硬道:“先放在你这,我再去把大夫抓来教她。”
江月见恍惚地抱过啼哭的妹妹,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衣摆,道:“殿下,你真的醉了。很晚了,明天再让人去找大夫吧。”
谢徵玄的头的确晕晕沉沉的,可他不觉得自己醉了。江月见是他亲自选定的暗棋,棋子受了伤,身为主人的他救护棋子有问题吗?
再者说,江月见名义上终究是他的爱妾,柳如是哪来的胆子敢动她的心思?是不是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谢徵玄心中怒气更盛,大掌按住尾生的头,无意识摩挲他细软的发。
“殿下,我也困了,叫他们都睡觉吧,好么?”
她声音软糯,谢徵玄脑中忽然掀起一道绯色的浪花,他木着脸,又夹起小孩,踹在怀中,快步朝侧房走去,喃喃道:“好吧,睡吧。”
尾生和妹妹就这样摸不着头脑地来回游荡了一番,奇奇怪怪地又睡了回去。
而定山与溯风房中,再一次迎来了半醉半醒的谢徵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