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出来检查回放,费鹤鸣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当下就往旁边挪了挪,把位置让开。
陆嵬戴上了耳机。
电影才用的是现场收声,后期再根据表现去调整,大多才用分轨录音的方式,可以修正一些气口、咬字上的错误。
这两种结果有好有坏,前者更有现场表演的爆发力,但现在的观众大多都听习惯了后期专业演员配音,很多演员已经不在台词上下功夫了。
但如果一个演员台词功底足够过硬,临场感和现场爆发的情绪,会将后期配音给衬托的什么都不是,因为后者容易削弱临场感,缺爆发、缺融入,会扁平而不出彩。
从前补录受设备、科技等等的限制会出现断层,以及很明显的跳戏的声音,但现有技术已经可以将两者尽可能的融合到一起。
这一段镜头中,是李梨被架着板车的父亲卖了的一幕。
内容其实极其简单,但对于整个电影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画龙点睛的一笔。
她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稻草填塞的棉袄,臃肿不堪、且寸步难行。
每走一步,浑身的肌肤都会被稻草割到、刺到。
她有父亲、有哥哥,还有一个弟弟。这样一个家庭里的女儿,不论在哪一个时代,几乎从出生就注定了可以预见的悲剧。
被拉到从未见过的繁华都市的少女一语不发,她被父亲捆着,绑着,连掏都没有办法。
平日里总是刻意抹黑的脸被上门的‘席娘’擦的干干净净,头发短,却也用烧火钳夹出了几个滑稽的卷。
她这一路都是沉默无言的,直到父亲拿到钱,架着车逐渐离开这里,她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不停地追着那辆已经远走的驴车。
妈妈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情形,但她没拦,旁边有看场子的骑车自发追了上去,妈妈一点都不心急,甚至招呼着已经醒来开始凑热闹的女人们都过来看。
一张张如花般娇艳明媚的脸上,有怜悯、有嘲笑、有认命……更多的,是麻木。
但没有人离开。
她们看着少女哭啊、喊啊,一路追出上百米外,直到脚上的鞋子磨破、衣服上的稻草裸露,刺破了她的衣服,也划破了她的脸。
她的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她忍着眼泪,吞下哽咽,不再喊叫,奋力的埋头直追。直到脚底开始产生出痛感,她才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出血了的脚。
因为剧烈活动,她的脸色苍白,喘|息声极大,和求救的意思,定。
她知道追不上,只会让自已受伤,所以不追了。
来迟,比她的声音更早出现的,是她身上浓郁的香味。
黎数动动鼻子,
妈妈和她对视了一会,从前会撂下的一些锥心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讨好,无所适从,更没有麻木和认命。
这种坚毅惨痛,在极快认清现实后开始拼命向上挣扎着活的模样,让妈妈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陆嵬知道下一句台词是什么。
——“你还追他,是想做什么?指望你那个抽大|烟的爹良心发现吗?”
黎数的目光仍然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冷冷的说:“把钱抢回来,那是我的卖身钱,凭什么给他。”
“妈妈,你帮我把钱拿回来。”黎数仰着头,瘦削的脸上是不屈:“早年间,我姥姥是在富贵人家做过大丫头的,以后得买卖都好谈,我比那些只能卖身的有用。”
一口气彻底被灌满,隔着一层屏幕,陆嵬都感觉自已被镜头中的人治愈了。
接下来要补的是一个大远景,但刚刚有人过来说,*黎数的脚是真的伤到了。
费鹤鸣皱了皱眉,“重不重?”
来的人说不知道。
陆嵬起身,将耳机还给费鹤鸣,低声说:“我过去看看。”
裘夏目光一直跟在陆嵬的身后,直到她走了,裘夏才把目光停留在了画面中,定格在了黎数特写中的脸上。
过了会,她问费鹤鸣,说道:“费导,你说小黎和之前的黎数,是不是有点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