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窈把蒲扇放在床边,刚刚起身,就被黄时雨横臂挡住。
她低头,自然看见他那双粗糙的手,她从没有留意过别人的手,只能下意识将任北袭的手拿来作对比,眼前的手不似任北袭那般有习武多年的痕迹。
也不似常常劳作。
黄时雨静默地看着她颤抖的睫毛,伸出的手一动不动。
他说:“桂窈,你留在这里。”
“可好?”
于是桂窈又坐了回去,把握在手心的包袱递给了他。
她听见床上村长晕眩中的喘息,伸手用帕子擦干他的汗,边说:“我与任北袭去赴宴前,舅舅将这包袱交予我们,他说如若找到你,便再将包袱送到你手中。”
房中一时间只剩下大黄吐舌头的动静。桂窈拿绣鞋颠了颠趴着的小狗肚子,瘪的,这只笨狗怕是从村长晕倒那时就没再吃东西了。
“……嗯,我是笨狗。”
大黄转了个圈,把脑袋靠在桂窈腿上,圆溜溜的眼睛网上抬,就看见那个陌生的男人拆开主人的包,从里面拿出好多张信纸,这些信纸都是主人这些年写给远在北边的小主人的信。
主人用的是当年衔玉城买来的好墨。
它本以为这些信早寄出去了,于是每天都在等待回信。
桂窈垂下肩摸了摸它的头。
大黄:“汪汪汪汪!”
翻译是我才不信这是小主人呢。
黄时雨听见狗叫,下意识拧着眉望去,目光却又徒然如触碰珍贵之物温和下来。
他看见桂窈与大黄对视着,他忽然开口:“我一直觉得你不像以前那个桂小娘,有时又觉得像极了。”
桂窈撑着手,眸球乌灵。
“我们现在好像不太适合聊这件事。”
他说:“小荷村或许不是你孑然一身的家。”
黄时雨嘴角难得有了些弧度,这是桂窈与他重逢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笑。
“但是是我的。”
他又微不可闻地笑了。
“先帝建朝初期,北蛮屡屡来犯,永昌十七年,任定山将军战死北疆逐鹿台之战,如今承文二年,江山何其大。”男人把胸口处的弯刀拿了出来,轻轻一戳,尖刺没入木桌板上,“可是英雄渺如茫。”
他垂眸望向那只大黄,喉口有些发痒。
只是每次看见桂窈就会想说些什么,自己此刻倒还不如大黄省心了,床上躺着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方才也看见了父亲的一字一句,可他半分话也没办法单独给他讲。
少时,他常去帮桂家舅舅做粗活,磨药,晒药,并不繁琐。
桂家舅舅常说:“不可舍实听声。”
“桂小娘能听见我们讲话吗?”他也常问。
舅舅怎么答的,他实在忘了,自从当年背起行囊往北走,他就该把一切都忘掉。
那时总还带着归家的心。
他追随任家军是真,可他知晓上游的虎峡寨屡屡来犯也是真。
那日他去衔玉城中替桂家舅舅拿药,路过府尹时看见小路中有二人行踪可疑,便跟了上去,打听到虎峡寨的这出“鸿门宴”,便翻身进了府尹,还被坐在天井前的府尹小姐吓一跳。
他将来意讲明,便被她领去拜见李府尹大人。
不承想刚刚离开衔玉府,还想去南长街上远远望一眼将军府邸,眼前倏地就被一根红色羽毛射过。
“我匆忙躲开,那人只摇着红色扇子悠悠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