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是那个当关的“一夫”,所以他必须让身后的边城固若金汤,万夫莫能开。
他某次写战报写到深夜,转动头部放松肩颈的时候,余光扫到那副字,恍然了片刻。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父亲和兄长那样的人了。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空白一片,万籁俱寂中,只有桌面上那盏火油灯燃烧时发出的哔啵声,他看着那簇晃动的火苗,忽然很想念关雁门。
他想,我真的变成那种,很厉害的人了。
虽然好像没有到能名垂青史的地步,但是我的踏浪轻功已经练得很纯熟,可以在万军之中纵身跃起,直取敌首;我的斩浪剑法也练得很有模样了,可以和祝师父过很多招。
你曾经说,想讨教斩浪剑,现在我可以陪你切磋很久了。
所以我们此生,还能再相见吗?
章云烽不知道。
分开的五年里,因为边关战事和皇帝猜忌,他只进京述职过一次。带人离开北疆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问了祝迁关于进宝镖局的事,然后进京的路上,他一直在探听这个镖局的消息。
其实没探听出什么名堂。
他们走的是官道,路驿都是朝廷设置的,驿站中的人也都由朝廷管理,对江湖事讳莫如深,章云烽才提了一嘴,那驿丞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哎呦,大将军啊,你常年呆在北疆有所不知,这进宝镖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章云烽不解皱眉:“此话怎讲?这不就是个江湖镖局?做得大些罢了。”
驿丞摆摆手:“原先确实是个镖局,现在做大了,明面上是江湖人之间送送信什么的,暗地里什么暗杀灭门的勾当都有啊。”
暗杀,灭门。
章云烽听到这两个词,有点怔愣,他想,雁门知道这些吗?她会不会有危险?
他一路上都在操心这个,面圣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差点说错话。
好在他当时因为心思太多,连着几天都没睡好,黑眼圈重得吓人,满面疲色,皇帝以为他是太累了,也没有追究,训斥了几句就放他回府了。
他没在京城呆多久,两天的功夫,钟向川传信说,阳关口有异动,章云烽算算时间,约莫是他前脚刚走,后脚阳关口的那群人就开始不老实了。
于是他匆忙赶回,回去的路上,走的还是官道。
跟他一同的士兵看出他赶路时心不在焉,提议在下一个驿站歇一歇再走,章云烽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很巧的是,那个驿站位置略偏,临着一处江湖酒馆,章云烽坐下时,恰好有两个江湖人经过驿站门口,正在说着什么。
章云烽原本在想军中的事,没仔细听,直到其中一个江湖人提到了“贺刀寨的妮儿”。
章云烽立刻醒神,猛地回头起身,在众士兵茫然的目光中冲出驿站,拦住了那两个江湖人。
那两人很警惕地看着他,章云烽也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有些不妥,但是他太激动,已经顾不得太多,他不太熟练地朝两人一拱手,行了个江湖礼,问他们是不是在说一个关姓刀客。
两个江湖人迟疑点头,其中一个斟酌片刻,试探着问:“你不是江湖人吧?打听这个做什么?”
章云烽身上还穿着甲胄,他看出那两人眼中的谨慎,摆了摆手:“我还是个布衣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聊过几句,很佩服她的身手,就交了个朋友,后来年节不好,我就应征入伍了,很久没听到她的消息,刚才听到你们说她,有些兴奋。”
其实不止一面之缘,也不止是聊过几句,更不止旧友那么简单。
她于他是救命之泉,长夜明光,而他对她是情深暗许,念念不忘。
但是他当然不能这样说,毕竟江湖朝堂近年来的气氛愈发紧张,他近年来又明里暗里被无数眼睛盯着,他不想给关雁门惹上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