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斜倚在后备箱上,孙泰禾抽着烟,把今晚的来龙去脉讲了遍,两人时不时回头瞥一眼副驾座上的女人。
俞津杨想起两个月之前的饭局上,钱东昌面前那盆鱼??当时钱东昌一边把筷子插进鱼腹里,一边没安好心地让李伯清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说他们两家早晚会成为亲家。用得着他调解什么赔偿金,不过是左口袋进右口袋,彩礼钱而已。
李映桥估计当时就想把那盆鱼扣他脑门上,只不过那时她刚回丰潭,不敢太过火。想到这,俞津杨回身去看她,只见她把下巴搁在窗沿上颇有闲情逸致地赏月来着,还用手给月亮拍了个照片,“咔擦咔擦”两下,大约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又是一声笑嘻嘻地:“HI。”
“今晚真给哥们吓死了。”孙泰禾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地说,“我以前给旅行社做地陪的时候,是见识过老钱手下养的那帮黑打手的,专宰外地人。我都不敢想如果当时钱东昌要是发起疯来不让我们走,那兄弟我是真没辙。”
俞津杨这才收回视线,蹙着眉说:“所以呢,他就让你们这么走了?”
“这就得感谢我直播间的家人们了。”孙泰禾掏出手机说,“李映桥唬他们说我在直播,网友只会觉得今晚一切全是剧本。但如果钱总要是不肯让我们走,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钱东昌也只能铁青着一张脸,喊我们滚出去。我就跑下来了,你知道我当时多慌了吧。我是真怕被打。”
俞津杨冲他微一点头说:“今晚谢了。”
“算了。李映桥这人真是……潘晓亮说得对,她确实不像潭中出来的,这路子也太野了??”孙泰禾话锋一转,双手踹在裤兜里,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说,“不过挺刺激的。你还记得咱俩以前下地跟人battle斗舞的时候,那种激情你还能找到吗?说实话,我现在开始有点回味刚才的感觉了。”
孙泰禾还是混过一阵子街头圈的,他整个人风格打扮就很hiphop。俞津杨是跳街舞男生里完全的另类,他没混过,也没有这种街头男孩斗舞耍狠的精神,在芝加哥battle也是因为人家侮辱到他国籍才不得已下场反击的。他起初跳舞纯为了长高,后来是成了习惯。
俞津杨靠在后备箱上良久,问了句:“你很喜欢?”
孙泰禾形容不出这种荒腔走板的感受。他甚至觉得这可能有点病态,明明一开始他只想把李映桥的脑袋摁在马桶里。
他说他有点喜欢,结果发现俞津杨面无表情、眼神凉飕地看着他。
孙泰禾骤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那个,我调理一下,今晚可能喝多了。”
俞津杨别开脸,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孙泰禾干巴巴补了句:“……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他忽然笑了下,自嘲的意味,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说,“有也没事,我哪有立场管别人喜欢她。”
孙泰禾还是那句话:“……你当我喝多了。”
“……”
“你怎么不讲话,我真喝多了。有纸巾吗?我要打喷嚏了。”李映桥坐在副驾上拧了拧鼻子说。
“扶手箱里,自己找。”
她低头细数翻着他的扶手箱里的杂物:“在哪呢?……蓝牙耳机、墨镜、这什么,旅行装的剃须刀和须后水?怎么还有烟。你抽烟哦。”
俞津杨认真开着车,瞥了眼:“烟不是我的,谭韭的,刚和他在吃饭。”
她哦了声:“你那位律师朋友吗?”
“嗯。”
李映桥又看了眼扶手箱里的旅行装须后水,“你要出去旅行吗?”
俞津杨没讲话,单手控着方向盘,另只手从娴熟地伸进扶手箱里,一言不发地摸出纸巾递给她。那天下单买卸妆水的时候,他顺手买了一套剃须刀放在车上,以备不时之需。男生胡子长得快,这个年纪更甚,有时候早上刮干净,到了晚上八九点就会冒出些青碴来。
“没有,凑单买的。”他岔开话题,“你车呢?”
“停在酒店的地下车库,”李映桥蓦然想起来,“车钥匙好像在泰禾那里,他说他叫代驾送潘晓亮回去。”
他“嗯”了声。
李映桥发现新大陆似的,她喝醉酒的状态似乎对什么都好奇:“你手机屏幕碎了。”
他又“嗯”了声,目视前方开着车。一路无话,李映桥喝醉话就特别多,甚至还说起他们小时候去捉小龙虾的事,说她小学在台上唱歌,那次看大家的反应才知道原来她唱歌那么难听。然后又说到现在,她说她有一个秘密,他问她什么秘密,她说不能讲,国家机密。他笑笑,总之又能精准避开她在北京那几年。最后她自己说着说着就靠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没几秒又忽然睁开眼,说俞津杨,我要上厕所。
等送她回到家,李映桥忍到极限,推开门鞋也来不及脱,把包一甩踉跄着冲进厕所里上完厕所洗了把脸,然后这才踢掉高跟鞋走出来,一屁股坐在卧室门口的地板上,瞬间清醒了很多。俞津杨一路给她收拾过去,捡起散落一地的化妆品,扔回包里放回沙发上,才走到她面前。
“舒服点了吗?”他蹲下去刮了下她的脸问。
她这会儿眼神都清明很多,虽然脑袋还是轻飘飘,点头说:“嗯。你要不先回去吧,我要洗个澡。”
“别洗了。”他说,“明天早上起来再洗,都这个点了。嗯?”
李映桥却抬头看他,目光忽然盯住他:“你一路上为什么都不跟我讲话。你是不是在生气?俞津杨,我今天哪里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