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真要演主角啦!”
可是蔚青连这个她要演主角的戏的戏名都不知道。
后来据沈时砚说,罗炽南当天就把工作辞了,买了一张去上海的船票,没人拦他,也没人敢拦他。但三天后,他就回来了。
那天黄昏,女仆来报,说“罗先生来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谁?”。但下一刻她就明白了。她穿好衣服下楼,看见罗炽南正站在门口,整个人像是风吹久了的老木头,面颊瘦了一圈,眼窝凹陷,胡子拉碴,手里拎着一个几乎空的布袋。
他没有带回任何行李,也没有带回什么“结果”。他只是站在那里,像是从上海那个巨大的绞肉机里,空手逃回来的人。
“她……是在法租界租的小房间。”他说,“那晚拍完试镜,剧组说导演请吃饭,她没去。她说——如果这个角色是靠陪酒换来的,那她宁愿不要。”
他说得很慢,每一句都像是在拔自己一根骨头。
“后来她被临时换了角色。本来是女主角,结果只给了个连台词都没几句的边角戏。她去后台问是为什么,有人指着她笑,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一个杂种,还想当女主、还敢拿架子?’”
他低着头,嗓音像从地底挤出来的。
“他们还说:‘你这样谁会让你拍戏?一点规矩都不懂。’”
他顿了顿,哽咽了。
“那场戏是在一座仿旧茶楼里拍的,她要从三楼走下那段外挑的木梯,戏里安排她端着茶托走得飞快,好让镜头能‘一气呵成’。但她就这样……就……摔了下去。”
“据说她是分了神。导演在一旁催场,副导在喊‘快点’,她看了一眼摄影机那边,聚光灯正对着她脸,那是她换角以后为数不多的镜头……她没站稳,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倒下去了。”
他终于抬头,眼神死死盯着前方。
“她落地那一刻,摄影机还在拍,灯还没灭,所有人都在看,但没人第一时间喊停。“
他说到这里,声音终于发了抖:“她当场没死……过了好久他们才把她送到医院,她还醒了一会儿。”
他眼圈发红,颤抖着声音继续说:“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是不是我说错了台词?’”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手里那封皱巴巴的信,他迟迟没拿出来。直到很久之后,才从斗篷里摸出一页沾了水渍的信纸。
“这是她的。”他把信递给陈蔚青,“你看吧。”
那封信写得极短,像她最后一次在世界上留痕:
“如果那台机器能回答‘我到底算什么人’,它会怎么说呢?
哥,对不起。
我再也演不了主角了。”
信上贴着,那张已经泛黄的纸带。上面写着两个字,近乎讽刺的:
“去做。”
最后没人得偿所愿。
“那台机器就这样静静地摆在那里,没人得偿所愿。我没能留下母亲,沈时砚没能去成北平,罗炽南没能给妹妹一个好的生活。”
罗炽南想把他们那个机器砸了,因为那张他觉得间接害死了他妹妹的纸条——“去做”。没人拦他,但他后来自己没忍心下手,那东西就一直躺在那里,像一具装着他们未曾说出的哀悼的壳。
“那玩意一开始就不该造。”
“ThereisahouseinNewOrleans,
TheycalltheRisingSun。
Anditisbeentheruinofmanypirl,
Andohgod,Iamtheone。”
夜雨将南州的街道洗得发亮,清晨第一缕光落在报摊的玻璃罩上时,一份崭新的小报已经摆上了最显眼的位置。
头版标题是手写体印制,字迹锋利,黑体加粗,占满了整整一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