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夫人早已得了信,坐立不安地等在正厅,一见陆云蔚进门,便急切地迎了上来:“陆捕快,如何?宏儿他……他……”
陆云蔚道:“老夫人,令郎好端端地躺在棺材里,衣冠整齐,容貌安详。”
为了赶时间,陆云蔚三人几乎是风餐露宿,夜里在破庙驿站胡乱歇上一两个时辰,天不亮便又被老孙那大嗓门给催起来赶路。
好不容易赶到涿州刘氏祖坟,在当地官府的见证下,寻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乡勇,刨开墓土,起出棺椁,小心翼翼地起出棺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口黑洞洞的棺材上。凑上前一瞧,刘宏身上穿着的正是刘府备下的寿衣,安安稳稳地躺着,不好也不坏,就是一具正经的尸体。
陆云蔚命人将刘家在涿州的几位老家仆唤来辨认,众人皆一口咬定,这确实是他们刘家的宏少爷,绝不会错。陆云蔚又亲自仔细查验了棺木四周,封口处的棺钉均无起出或二次钉入的痕迹,棺木边缘也无撬动之象。
显然。
这口棺材自下葬之后,便再也无人动过。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在刘老太太头顶。“不可能”刘老太太踉跄了一下,“你们看错了,一定是你们看错了!”
陆云蔚看着她,“涿州刘氏的老家仆,以及当地的仵作、保长,皆已画押为凭,令郎确实安葬于棺内,未曾有失。”一旁的周管家也上前作证,这一路,他的老胳膊老腿都快被颠散架了。
许氏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带着一丝悲悯地摇了摇头:“婆母,您还是不肯信么?大爷他是真的去了。”
“弄错了……全都弄错了……”刘老太太喃喃道,而后猛地瞪向许氏:“一定是你,是你!”
陆云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许氏脸上竟露出了一抹极淡的微笑。“婆母莫不是撞邪了,怎么说起了胡话?大爷好端端的,婆母却还要让人开棺验尸,好狠毒的心,难怪大爷这么多年都不愿意与婆母说话。”
“你,你这毒妇,定是你搞的鬼。”刘老太太被这话刺得浑身一颤,手指着许氏,一口气没提上来,竟是晕了过去。
周管家和几个丫鬟婆子惊呼着扑上去。陆云蔚上前一步,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搏,片刻后,缓缓站起身,对众人摇了摇头:“刘老夫人……去了。”
屋内哭喊声霎时更大了。陆云蔚的目光从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身,不着痕迹地移向不远处的许氏。
这位许夫人此刻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才抬起来,眼眶有些泛红。
刘老太太这一走,张妈妈像是被人彻底抽走了主心骨,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小姐,我对不住您,我对不住您啊……老奴对不住您啊,小姐……”
陆云蔚等她那股最猛的悲痛劲儿稍稍过去了一些,这才缓缓开口——
“张妈妈,刘老夫人虽然不幸离世,但这府里的案子,还没查完。”
她话音刚落,一直候在门口附近的老赵便上前一步,面色凝重道:“陆捕快,您离京的这几日,关于孙枫的尸身检验已出了详尽结果。仵作从其体内验出大量乌头之毒。”
乌头,能治风寒,但过量却会让心脏麻痹呼吸衰竭。这等心思,绝非临时起意的争执失手,而是早有预谋的蓄意毒杀。
而据周管家先前所言,孙枫在府期间,饮食起居,都是由张妈妈一手照料。
张妈妈又为何要毒杀孙枫呢?陆云蔚心里有个隐约的推断,想要证实,还需要一人协助。
“张妈妈,我沿路上查访了自涿州入京沿途及城门口的数家客栈,你猜怎么着?”
福来客栈的店小二,对一位右手六指的客人印象深刻。说此人行事颇为张扬,当时因囊中羞涩,付不起房钱,便当了一样东西在店中,还大言不惭地说,他很快就能发大笔横财,届时莫说赎回此物,便是将整个福来客栈买下也不在话下。
陆云蔚从袖中取出一只用帕子仔细包裹的物件,缓缓打开,这是只累丝嵌红宝的喜鹊登梅纹银簪,样式虽略显陈旧,但做工精巧,累丝细腻,红宝色泽温润,一看便知非寻常人家之物。
她断定,这屋里,肯定有人认得这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