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被官家一番敲打,又忙不迭变脸。
这人在自己见过的人里,品格能力也算下等的。
扶苏称不上喜欢他。
或许官家是有意为之,通过此人的变脸,让他明白什么才是“为君之道”,也让他不要迷信手下人的吹捧。要恩威并施,“王霸道杂之”才是真理。
……不,或许连一开始的“祥瑞”,都是官家有意当着扶苏的面说出来的。目的就是让他对类似的鬼神之事产生抵抗力。
只是官家没能想到,扶苏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对祥瑞什么的没有一点信任度。
想明白这点,扶苏五味杂陈。
如果说他是皇位的继承人,那么官家之举堪称“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偏偏,他无益于太子之位啊……
官家辩也不辩,轻笑一声:“看出来了么?”
他的话里似有无限感慨:“朕原以为,肃儿你要等到朕提点之后,又或许是再长大些,才能明白个中真意的。”
没想到,竟然他提也不提,单凭自己就能看出端倪。甚至连老父亲的心意,也被猜得一干二净。
再遥想他当年,真宗皇帝便是个偏爱祥瑞的,自不会教他如何分辨。刘太后性格强势,更不容旁人违逆半点。他只能读着“修身齐家”的圣贤书,什么为君之道,都是与太后、群臣斗法之时,靠自己一点点悟出来的。
没想到,到了肃儿这一辈,他有意想教导,肃儿却比他当年聪颖得多,也……通透得多。
官家忽地释然一笑。
他蹲下了身子,捧住那张明显写满了纠结的圆乎乎小脸蛋:“阿爹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绝不反悔。”
呃,他在想什么,有那么明显吗?
扶苏眨了两下眼睛。
“不过嘛……”
不过什么?
扶苏的心又提了起来。
然后就被狠狠地嘲笑了:“朕话还没说完呢,肃儿你那般紧张作甚?”
扶苏:==#
官家很快整理了神色,郑重地说道:“不过,先是燕云十六州的地图在前,能使天下保暖的仙草出现在后,还有肃儿你……朕或许有生之年也可肖想一下,祖先未竟之功业了。”
“肃儿呢,你觉得如何?是痴人妄语,异想天开么?”
仁宗的声音里,含着自己也未察觉的浓浓不确定。
毕竟除却太祖不谈,自他们太宗一脉,祖孙三代每每北伐皆是屡战屡败。到了他主政时,甚至连如同芥藓之疾般的西夏也难敌手。
但当他的目光投向自己儿子时,却发现扶苏圆溜溜的眼底,慢慢涌出一簇簇的亮光。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用成人也难及的坚定语气说道:“不会。不止是肖想。”
他的目光朝北望去。
那里被大宋的皇城挡住了,然而皇城的背后,更是天险连着天险,城郭后又是城郭。
官家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棉花既然提前落到了他的手里——有生之年,他是一定要把它种到最合适的地方的呀。
忽地,扶苏突然蔫巴下来:“……坏了。”
官家顿时紧张不已,以为自己的雄心壮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什么坏了?”
“不是那个。”扶苏哭丧着脸:“官家,你看太阳!”
太阳……很烈很毒,怎么了么?
“看这个日头,人的影子几乎垂直,说明午时刚刚过了。我原本想着错过了早上的课,还可以偷偷回国子监假装没人知道,但是现在饭点都过了,午课已经开始我赶不上了啊啊啊啊啊!”
事实证明,再雄心勃勃、剑指北方的人,碰上现实也要低下他高贵的头颅。
在官家“迟到也得先把午饭吃了”的劝说中,扶苏含泪用了一顿大宋宫廷豪华午膳,刚扒饭混了个半饱,就马不停蹄地国子监。
结果,还是被抓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