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宥棠露出一抹未出阁时少女的天真微笑,“若不是真心想救你,此刻你怕是连裴彦知面都见不到便没命了。”
烛火忽明忽暗,将众人影子投在墙壁上,众人无言等着床上那女子的回答。
冬至忽然起身,她行至林乐茹跟前,“你不相信他们,总要相信我吧?这些日子都是我为你上药,清理伤口,正是奉了我家小姐的命令。”
“为何救我?”她沉着眸子,终于开口。
苏宥棠的目光落在林乐茹满是淤青的手背上,忽然伸手覆在其上,冰凉的触感传至手心。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都被人当作棋子。”裴彦知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林乐茹猛地望向她,对上苏宥棠那双坚定的眼睛。
裴彦知迟迟未开口,他虽知晓府上的林氏是假的,但当真的林乐茹出现在他面前时,还是难以接受。一个在祠堂罚跪的姨娘,一个伤痕累累的弱女子,仿佛有千斤重石压在胸口喘不上气。
苏宥棠的指尖轻轻落在裴彦知的肩头,她太明白这种感受了,就像前世发现最信任的枕边人,竟纵容妾室给她下毒,那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寒意一寸寸地爬上心头。
他艰难开口,声音里只有担忧,“你这伤……”
太多问题在舌尖打转,“为何有人冒充你?”
“为何……”裴彦知此刻竟像个孩童般茫然无措。
苏宥棠悄然将一盏热茶推到他手边,模糊了他微微发红的眼眶。
“我来说吧。”林乐茹似放下心来,开口道。
“大概一年前,有人找上我,带着教坊司的妈妈,来确认我是不是林乐茹,他们把我按在墙上……”说着她开始发抖,似乎回到了那个夜晚,像极了林家抄家时的模样。
“拿我的孩子要挟我,他们说……只要我承认并且说出和彦知哥哥有关的事……就放过我女儿,我若不说便要杀了她。”林乐茹泪水决堤,泪水刺痛了脸上的伤口,记忆中女儿的哭声和尖叫在她耳边回响,她双目无神,指甲掐进肉里都丝毫感觉不到,只有满腔的恨意,
苏宥棠的手帕递到眼前时,她猛地捂住嘴,“你知道吗?我女儿才一岁半,连路都走不利索。”
“后来,他们带走了我,把我关在一间屋子里,我不知道那是哪,只知道每日有人来送饭,他的脚上有泥土。对了,是定国口音,每日会有戴面具的男人来逼问我,要我按着日子回忆,我说不出来,他就用鞭子抽……”她猛地扯开衣襟,浑身没有一处肌肤。
那些被刀架在脖颈上逼问的日夜,那些听着孩子哭喊却无能为力的绝望,那些被绑起来抽打的痕迹,此刻全都化作了压抑的呜咽。
“那你的夫君呢?”苏宥棠轻声问道。
“我夫君?”她忽然冷笑,笑声里混着咳出的血沫,“他是个赌鬼,那些人给了他好些银子,让他照顾好孩子。”
“他当我是摇钱树……亲自把我送到了他们手里。”她一边笑一边哭,实在说不上有个人样。
“你怎么逃出来的?”她话音刚落,就见林乐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刚开始他们绑着我,后来时间长了便知晓我因为孩子不会跑,那日他们吃了山上的野蘑菇,都上吐下泻出现了幻觉,我趁机跑了。”冬至以为她只是被人绑架,谁知还有这么一个人渣夫君!气的不成样子。
“我跑了两天,喝溪水,吃野果,心里想着要将此事告知于裴家,便一路打听……”
苏宥棠眸色一沉,指尖在案几上摸索,看向秋檀,“你亲自去查。”
“姑娘家在何处?夫君姓甚名谁?”秋檀问道。
林乐茹唇间带着几分血丝,挤出几个字,”小安村……他叫钱威虎,还……还有,他们把我绑走,大概走了一个时辰。”
秋檀领命退下,回房换了夜行衣去了隐雀阁,根据林乐茹的形容,有山有水,每个月有两三日会有羊群经过……
秋檀出去后,她像疯了似地从床上滚落在地,瘦骨嶙峋的身子重重砸下,一个劲的的叩头,“彦知哥哥,夫人,我愿意相信你们,只要能救出我女儿,我什么都愿意做!”
苏宥棠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她的手死死攥住衣袖,那力道大得惊人,像是将女儿的性命悉数托付给她。
苏宥棠点头应声道:“我不能保证会救出来,但只要活着,我一定尽力。”那是一位母亲的期待,她如何能拒绝?
裴彦知站在阴暗处,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意,若不是因为自己,她本可以不受这些苦楚。
这一晚……注定不太平。
窗外的月光格外透亮,似要照进每一处阴暗潮湿见不得人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