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辞话已至此,明芜再推拒便会惹人生疑,更何况此处鱼龙混杂,不比康王府人手干净,哪天被不知情的宫人泄露出康王与王妃不和的传言便糟糕了。
明芜点头:“好,那便依你行事吧。”
郁辞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答应,侧过头去,唇角止不住的上扬,可一会儿又不知何故扯平了,循环往复,神情丰富。
他好不容易平定心思,抬脚欲走,却被堵在了床脚。
明芜笑了声,她今日第一次以齐国皇室身份出现,换上了繁琐华服,头绾发髻,温婉大方,歪头看来时仿若天边霞,美的好不真实。
她往日要么是简单挽鬓,半披长发的楚国公主,要么就是高高束上,潇洒利落的江湖侠女,这还是第一次挽上妇人发髻。
还是以康王妃的身份。
这三字落在唇边,郁辞喉结滚动一下,听眼前人说了句:“你刚刚是在学戏班里的变脸吗?”
“什么?”他没听懂。
明芜后退一步,大方摆手道:“不愿意说便算了。”
郁辞心里一空,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两眼对上,他先行移开,轻叹道:“我只是有些高兴罢了。”
他松开手,见明芜立在身前,神色认真,又是那般郑重解释道:“郁辞,我答应和你同睡一床的确有诸多顾虑,可这不包括感情一事,今后也是,这事你要明白。”
康王府大多数下人都被她收买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了,所以他们行事可以无所顾忌,分房而睡,这事郁辞应该也知道些,但这里暂时来不及打点,只能出此下策。感情一事不可控,有些话势必要一遍遍去强调,明芜既然无法给郁辞回应,那便不会留下一丝一毫可能。
郁辞虽心下一凉,还是颔首应道:“知道了。”他收敛呼吸,平静如水的去偏殿准备沐浴了,再次开门时明芜郝然已经沐浴完毕,换上素白寝衣坐在塌边被玉姑姑轻柔的擦拭头发。
郁辞有些惊讶。明芜不爱擦头发,可玉姑姑却总不答应,每每都会将其乖乖按在座位上,一点点帮她擦拭,一开始她还会反抗,可玉姑姑却道,这是她阿娘所嘱托,也就不动了。
这场景不知有多少回在青石山看到,只是明芜长大后不用玉姑姑提醒,会自己擦干后再出来。
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叫玉姑姑出动。
郁辞知道,她们二人虽名为主仆,却情同母女,明芜私下里是想管玉姑姑叫一声干娘的,可却总被一句“尊卑有别”回绝,只有在她想念阿娘伤心时才不会被阻拦,而玉姑姑亦是在忆起往事时,才叫明芜在一些死理上服软。
难不成他去沐浴的这段时间,又有什么人,亦或者什么事叫她们伤情了?
玉姑姑听到动静偏头看来,站直身体,利落行礼道:“王爷回来了。”
郁辞回神,下意识阻抬起手阻止,却想起自己现在不是阿词,不能和玉姑姑随心所欲的交谈,也不能接过那条布帮明芜擦头发,只能顺势背过手去:“嗯。”
明芜抬眼看来,又没甚意趣的转过头,天人交战一番后,叫玉姑姑离开了。
她今日叫玉姑姑过来,本意是想商讨锁匠一事,可却不知怎么叫话题转到了住所上,玉姑姑怕她委屈,便想多留一会儿,这才帮她擦起了头发。
可明芜哪里会委屈自己?她只是觉得郁辞今日怪异至极。
种种表现,像是病入膏肓,难不成被冷话刺多了,已经得过且过了?
这种感觉在烛火熄灭后尤为怪异。
明芜躺在塌边,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方便随时下塌,应对事宜。她一向浅眠,入睡也快,可今日却失效。
郁辞在里侧虽未动身,存在却尤为清晰,叫人不得不时刻意识到,她睡觉的床上多了一个人。
她上一次和人同睡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七八岁时,第一次完成任务回来后吓得整日睡不着,不知怎么被师兄看出来了,第二晚在她床边默不作声陪着,明芜故意背过身去装坚强,却不知怎么睡着了。
等睡醒时,天早已大亮,她揉揉眼,看到了趴在床头的师兄。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阿词同睡一床。
明芜睁开眼,多少年没失眠过了,她找到窗边,借着月色估摸时辰,心里叹息一声,准备等郁辞睡了,翻到屋檐上躺一晚,大不了就是骨头酸软,也好过受此折磨,第二天无精打采。
可当她要起身时,郁辞要不整理下被子,要不就缓缓翻个身,要不就闷咳一声,叫她一挫再挫,好不热闹。
明芜吸气,忍不住唤了句:“郁辞?”
那人大方回道:“嗯。”
明芜:“……”
她一下转过身,二人头对头,面对面,就隔着一个枕头:“你怎么不寐?不是一向早睡?”
郁辞头微微向后退开些许,坦诚道:“许是太不真实,怕公主在我睡后跑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