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柔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道:“我去洗碗。”
她转身离开,掩上了房门。孙贵独自躺在床板上,能听到外头舀水的动静。锅碗碰撞,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雪柔是在洗碗,这才放下心来。
雪柔蹲在井边,看着水面上屋檐倒影。她来这差不多有半年。第一次来时,这里很简陋,许多东西都是成婚后孙贵置办的。
雪柔在钱府过惯了被人漠视的生活,第一次拥有真正的家人。孙贵对她很好,会嘘寒问暖,跟她说家常话,让她感觉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圈养的猪狗。她渴望人间温暖,有人陪伴。她打算一心一意跟孙贵过一辈子,白头偕老。
后来发生的事情超过了她的预想,她死也没想到一个人竟然能差别这么大。两幅面孔说换就换,鬼上身一样。雪柔记得那些屈辱和痛楚,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原谅他。
可是不原谅,又能怎么样呢?
四海之大,没有她的家,没有她的亲人。离开孙贵,她又能去哪?
雪柔把碗洗了一遍又一遍,内心挣扎无比。孙贵已经认错了,保证从此听她的话。他那么悔不当初地打自己,应该是真心的。也许他会改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雪柔自我安慰说服,她倒掉清水,端起干净的碗,往厨房走去。卧房突然传出一声孙贵的尖叫。雪柔放下手头东西,冲进屋。只见孙贵如惊弓之鸟缩在角落,瞪大眼睛,手指着对面椅子,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雪柔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江落来了。
雪柔也吓了一跳,不知道江落是怎么进来的,“江姑娘?”
江落拾起架子上一只小木人,放在手心里端详。
那日江落闯入驱魔司,雪柔一直担心她,现如今见到江落全须全尾,应该没事,心头大石落地。“江姑娘你没事吧?驱魔司有没有为难你?”
江落道:“没有。”
“那就好。”
雪柔笑了笑,道:“我给你倒杯茶。”
本来早就想请她来家里坐坐,喝杯茶。可乱糟糟的,没有收拾,怕怠慢了。她见到了她最狼狈的画面,这点狼藉也不算什么。雪柔找出家里仅剩的茶叶,泡一壶茶,倒给江落。
江落打量屋内简陋陈设,还有床上半死不活的孙贵,可以想到雪柔之前过的什么日子,之后又要过什么日子。
雪柔道:“江姑娘,喝茶。”
江落接过她手中茶杯,发现裂了口。
之前孙贵发火,把家中的锅碗瓢盆都砸了。这都是后来沾好的,雪柔实在找不出一个完整的茶杯,这个裂口稍微小点。江落迟疑的动作让她也十分窘迫。
“都裂了,你还要接着用?”
“凑活着用吧。”雪柔搪塞道。
江落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话中有话。江落是在问她今后的打算。
雪柔有点没脸回应。
雪柔走到床边,扶着孙贵,“你答应过,要跟江姑娘赔礼道歉。”
孙贵看了一眼雪柔,又看了一眼江落。识时务者为俊杰。江落的手段神鬼莫测,能进驱魔司毫发无损,背后的势力岂是他能得罪的。孙贵按下心中恐慌,道:“江姑娘,我错了,我不该去驱魔司告状。求你看在雪柔的面子上,饶恕我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江落很少见到这么窝囊的男人。
她靠在衣柜上,难以掩饰脸上的嫌恶。
“你真的知道错了?”
“真的真的。”孙贵支起身体,忍着骨头痛,跪在床上。要不是弯不下腰他就直接给江落磕头了。“我全错了,我会弥补的。无论我做什么都可以。”
“既然如此,”江落收回视线,把茶水泼在地上,“那你就去死吧。”
孙贵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
雪柔也惊了,看向江落,“江姑娘?”
江落道:“人只有死了,才永远不会背叛誓言。”
她轻描淡写,说出吓人的话,直接判了孙贵的死刑。孙贵吓得心梗,魂不附体,忙抓着雪柔投去央告目光。雪柔忙站起身,道:“江姑娘,你饶他一命。他罪不至死……”
江落道:“他不死,你会死在他手里”
雪柔道:“他说他会改……”
江落笑了起来,仿佛透过她的软弱,看穿她未来结局。那笑凉薄得让人惊心。
雪柔生性善良,连抛下孙贵都不做到,遑论让孙贵去死。日后造化如何,也全都是命,雪柔认命了。她知道江落拼命想拉自己一把,可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