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子,却是薛含桃十几年没有离开的家乡。
崔伯翀的眸光微暗,对着她说,“坐好。”
板车不算很大,上面除了布粮等物,一个软乎乎的褥子格外的显眼,薛含桃坐在上面,乖巧地将两只腿并在一起。
两人一骡子便出发了。
他们先出了城门,除了不凡的容貌惹人多看了几眼,之后没人再抛来关注。
毕竟,这两人一看就知道是平民百姓,稍有家底谁还会使一头骡子,上不得台面。
路上,薛含桃满是新奇地望来望去,大片绿色的农田,忙碌而又交谈的男女,炊烟袅袅的房屋。
并不遥远的一切扑面而来,她感受到了自己胸腔中的惬意,忍不住大口呼吸。
当热闹的人声从不远处传来时,崔伯翀转头告诉她,他们赴宴的地方到了。
薛含桃顺着他的话定睛看去,果然发现了象征喜悦的红色和聚在一起的人群,她急忙从骡车上下来,挨在他的身边。
无论去往何处,她本能地靠近让自己觉得心安的存在。
崔伯翀眼中含笑,牵着骡子,低声和她解释,“今日成婚的郎君姓曲,家中行二,是军中的一名伤兵。”
上过战场的伤兵!
闻言,薛含桃肃然起敬,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不自觉地放轻声音,“曲二郎和郎君是何关系?”
崔伯翀停下脚步,淡淡道,“没有关系,我只是偶然见到几次他哭的涕泪横流的模样。”
“为什么哭?”
被围在人群中恭贺的是一个穿着红衣喜气洋洋的男子,他面容憨厚,身形健壮,薛含桃实在想不到他会哭的稀里哗啦。
“因为他怕自己无法活着归来,届时和他定下了婚约的心爱之人便再也等不到他。”
“是这样啊……他很幸运,活着回来了,没有让爱着他的人失望。”
薛含桃心头一恸,垂下眼睛,他也没有让她失望,但她却叫他失望了,她再也承受不起那种深入灵魂的痛苦,因此要和他划清界限。
“后来,胜了金人,战事将要结束,人人都激动地大笑,曲二郎又哭的险些晕厥过去。”
“这一次又因为什么呢?”薛含桃抠着衣角,她方才看到了,人群中的曲二郎笑得合不拢嘴。
“他伤到了一只手臂,因为用不上力气便以为自己会变成废人,日日哭,夜夜哭,哭他配不上他心爱的女子。”
佛经中写,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又无怖。
崔伯翀温柔地注视一颗紧张到失语的桃子,说夜深人静的时刻,他曾也同曲二郎一样畏惧到不能自己。
无法活着归来,再也见不到她。
或是失去手臂,或是断一只腿,又或是迎面被金人的猛将砍在脸上毁了容貌,配不上蜕变成仙桃的她。
恐惧时时刻刻盘踞在心头,从未消失过,慢慢地成为一颗沉重的毒瘤。
原来世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会恐惧难眠,薛含桃拼命咬着嘴唇,忍住了眼中的泪水。
“郎君,娘子,你们是?”曲家人终于发现他们,迎上前,犹豫不定地询问他们的身份。
“我是曲二郎军中的一位友人。”崔伯翀将人挡在身后,平静回道此行特来恭贺曲二郎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