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佛珠的入场似乎给羽毛带来了新的力量。随着热浪,那些已然成为火焰的羽毛再起变化——被迫半合的“眼睛”逐渐挣脱束缚,缓慢睁开,里头有力量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她听见,男人叫了一声:“■■——”
他似乎在喊一个名字,陌生却也熟悉。
不知为何,她的大脑自动屏蔽了这个名字。
头很痛,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耳鸣也逐渐嘈杂。
就在这时,四分五裂的手机忽然震了震,翻盖大屏重新亮了起来,呈雪花状,像是损坏的电视机,忽然发出令人汗毛倒竖的“滋滋”声,像是不锈钢筷子与铁碗在奋力刮擦。
这场面太奇怪了,屏幕仿佛要同燃烧的羽毛争艳一般,突兀地发出强光,异常刺目。
她不得不闭紧双目。
身后的怀抱忽然空了,电光石火间,她猛地被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击中,向后栽倒,坠入虚无。
——天黑了。
***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自己的选择是否有意义?
我讨厌成为棋子,也讨厌倾诉欲缺失的家庭关系,更讨厌浪费人生的自己——所以我拒绝了一切,跑了出来,跑到了谁都想象不到的地方,原以为能获得更好的选择,结果却大失所望。
理想坠地的瞬间很痛,像是骨折带来的闷痛,让你直不起腰,只能四肢贴地,爬行的很难看。
……人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呢?
时至今日,我依旧想不明白。
到头来,我的人生还是缝缝补补,像个笑话,没意思的紧。
我提着煤油灯,穿行在五条老宅的长廊中。
木头材质的走廊踩上去嘎吱作响。我说不清在这里走了多久,只知道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这栋摇摇欲坠的老式建筑。
路过一扇门,我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轻轻一推,见父亲躺在门内的榻榻米上,呼呼大睡,并没有铺床。门窗紧闭的房间内有一股浓烈的酒臭味——是那种被人体代谢氧化,从口鼻呼出的臭,臭的人印象深刻。
说起来……这个人的人生又如何呢?
他好像也没干成过什么事,无论是投资,还是咒术,全都泯然众人。但运气这种事,从来没有公平可言。他侥幸生在了名门望族,即便混成这副德行,也比大多数人过的舒服。
这么一比,我好像也半斤八两。
我看不上的,也是我所经历的……这就是名为“父女”的诅咒吗?
如果是,那还真是个扫兴的诅咒。
我退出来,重新合上了门。
——都是假的。我告诉自己。我很清楚自己在遭遇什么。
也因此,我并不打算帮他收拾残局,就连从衣柜里拿一叠被子出来的心情都没有……有的人,即便成为至亲,也无法成为可以交心的对象。这好像是一件很悲哀的事,但我早就习惯了,甚至连拿出来说,也觉得是一种做作。
我继续走着,煤油灯在手中晃动,照亮着不大的一方土地。
我又路过一扇门,这门没关,一眼望进去,母亲就坐在里面。
她闭着眼,斜倚着亚麻色布艺沙发,头戴耳机,激昂的旋律,全都漏了出来——这种重金属质感的音乐,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没忍住,从门外走进,蹲下一看,地毯上掉了一个唱片盒子。
花里胡哨的盒子封面印着五个人——那是昭和年代很火的摇滚乐队,以重金属和奇装异服出名,是个噱头很足,但也很有态度的乐队。
没记错的话,我收藏过这只乐队的专辑,不过后来被悟拿去玩了。那是已经很早年前的事了——大概是小学?初中?总之,记忆很模糊。我就连他后来还了没有,都毫无印象。
我站起身,没有捡起盒子,也没有在沙发坐下,只默默看着这个与蜡像无二的女人。
真没想到,那么一个刻板守旧的母亲,居然在偷偷听这支乐队的歌。
但我也说不清这是我的记忆嫁接,还是确有其事。
我记忆中的母亲,一直是那位四十多岁的焦虑妇人——充斥着发油味的盘发,深色和服,以及一双沉默寡言的眼睛。
但这里的母亲却比记忆中的年轻。这很让我意外,因为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实时更新的记忆,已经将她过去的容貌完全覆盖。而我又是个不爱回忆往事的人。就连家里的相册,也没有多少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