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钥匙捅进锁眼里,轻轻一转,几乎没用太大劲,那把锁就开了。
铁门慢悠悠地敞开了。
留下棠溪珣愣愣地站在门口,窥探见一方里面的世界,像个不知所措的傻瓜。
片刻之后,他抬腿,迈步,竟如此轻松简单地走进了这扇门。
院子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最中间有个圆形的大鱼缸,里面还养着很多大尾巴的红鲤鱼。
鱼缸旁边的那棵大树已经从一个人就能抱过来,长成了两臂合围还有余地。
树梢上有个风铃叮当作响,是有一年过年,父亲抱着他栓上去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手按住回廊下面的柱子,指尖下只觉得不平,棠溪珣怔了怔,忽听有脚步声走了过来。
他顺势往廊柱后一躲,就瞧见有两个下人抬着满满两筐鸡蛋走了过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两人都全神贯注,生怕鸡蛋被碰了,倒也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棠溪珣稍松了口气,就躲在那等着他们走过去。
这时,他也看见廊柱上刻着一道道划痕,除了他摸到的那些以外,从高到低都有。
棠溪珣这时也想了起来,这是他的身高。
他小时候老盼着快点长大,因为爹说,长大了就不会总是生病了,所以棠溪珣有一阵老是来这里比身高,看自己有没有又长了一点。
但是他也并没有比过很久,后来每一年的身高划痕却都被人给划下来了。
最高的那一道,痕迹犹新,正和他目前的身高差不多。
棠溪珣几乎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只是刚才出去买了趟东西,上了次衙门,办完了事之后,就自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像是寻常生活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一样。
好多的摆设和路,他以为他都忘了,或者那么小就离了家,其实根本就从未记得过,可是就那么迷迷糊糊地往里走,甚至还知道往什么地方藏能避开人,不知不觉就到了前厅外面。
门半开着,有风吹到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几分烫意。
棠溪珣看见棠溪柏、靖阳郡主和棠溪妲围坐在桌面,准备开始吃饭了。
棠溪柏坐在中间的主位上,一侧是靖阳郡主,另一侧的位置空着,原本应该是棠溪玘。
棠溪妲坐在棠溪玘的下首,她的对面,还有个空位,红木软椅上甚至比别人多铺了两层软垫——是棠溪珣的位置。
棠溪珣站在那里,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觉得眼睛痒痒的,想揉一揉,可是不敢动,只怕一动,这个梦就会醒来。
如果……如果没有发生那些变故,他的人生,是否就是这样?
饭菜的香气和碗筷叮当的声音逐渐传出来。
过了一会,靖阳郡主说:“妲儿,不许剩饭,把你那碗汤给我喝干净了——你吃鸟食呢?啄一点就饱?”
棠溪妲忍不住笑了,说:“哪只鸟吃我这么多,老鹰吗?娘,我今天真吃饱了!”
靖阳郡主道:“你吃什么了?”
这下,连棠溪柏也笑了。
靖阳郡主狐疑地看着他们父女俩,嗔道:“你们两个到底瞒着我又搞什么阴谋呢?快说!”
“没有。”
棠溪柏剥了只虾给她,笑着说:
“就是今天下人把刚试做出来的几个红鸡蛋送到我那里去了,我不在书房,正好妲儿过去找书,三个鸡蛋,全都被她吃了,哪里还能喝得下去汤?这可是一点都没诳你。”
靖阳郡主听着也笑了,说:“馋丫头,没吃过鸡蛋吗?”
棠溪妲说:“这次还真是做的特别好吃!咬一口满嘴流油。娘,下一批出来是不是就得等小弟生辰了?家里分出去之前多给我留点成不成?”
他们几个说着家常话,棠溪珣本来带了丝笑在旁边听着,直到听见“小弟生辰”几个字才稍稍怔了怔,这时方知道家里为什么无缘无故弄了那么多鸡蛋。
西昌民间风俗,只要是没有婚配的孩子都算是没有独立,那么过生辰的时候,家里要将鸡蛋用特制的香料腌成表皮淡红,分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有祈福送喜之意。
这件事,棠溪珣在东宫的时候,薛璃和皇后也会帮他惦记着,可是他离家多年了,所以即使听到“鸡蛋”,也没往那个方向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