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那虚幻的身影便猛地一颤,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一颗头重重叩在地上,那份愧疚与激动却已透了出来。
一道微弱的意念,在柳秀莲心头响起:
“孩儿不孝,累爹娘忧心了……”
母子连心,这声音并非经由耳闻,却清清楚楚地响在心底。
柳秀莲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而下,却又连忙用袖口胡乱抹去,硬生生挤出几分笑意,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虚影,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寸轮廓都刻进骨子里。
手却又不自觉地伸了出去,想要将他扶起,却又抓了个空。
姜义叹了口气,走上前,轻轻按住妻子的肩膀,出声宽慰道:
“莫要心急。亮儿如今已是迈上了正途,只需好生护佑一方百姓,受得香火供奉,日后凝出金身法体,不过是迟早的事。到那时,你们娘俩有的是相聚的时候。”
说罢,他便退到一旁,留出个静处,好叫这娘俩说些体己话。
问的也无非是些“在那边可还习惯”、“冷不冷清”之类的言语,姜曦也在一旁帮腔。
姜亮那道虚影,自是拣着好听的说,只道是比在世时还要自在些。
长安城隍庙里的诸位同僚,也都是些和善神仙,见他新来,对他格外客气,多有照拂。
一番话说下来,柳秀莲那紧绷了许久的心弦,总算是松缓了些,面上也见了些血色。
姜义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挥了挥手,淡然道:
“如今有了这祠堂,日后一个念头便可相见,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们先出去歇着,我与亮儿还有些正事要说。”
柳秀莲这才应了,只是那眼神,依旧是万般不舍,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被女儿姜曦搀扶着,出了祠堂。
门轻轻阖上,堂中复归寂静。
灯影里,姜亮的虚身方才转向父亲,意念里带了几分不解:
“爹,怎不见大哥?”
姜义负手而立,望着那块牌位,缓缓道:
“你大哥这次为了你敕封正神的事,欠下了不少人情,信上说,得先把这些人情都还干净了,才好归家。”
姜亮闻言,那虚幻的身形猛地一晃,面上又是一阵愧疚与感激交织。
姜义却不让他多想,话锋一转,这才问起他在那边的事:
“在长安城隍庙,一切可还好?有没有需要家中打点的地方?”
“爹放心,”姜亮连忙回道,“孩儿在那边当真过得不错。诸位同僚,上至城隍老爷,下至各司官吏,都对孩儿客气得很,甚至……甚至到了有些讨好的地步。”
姜义闻言,心下已有了数,却不点破,只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他不再多问这些琐事,而是看着那牌位,仿佛透过它能看到遥远的长安城,沉声问起了真正的正事:
“你那长安城中,可瞧见有一条大市街?大市街上,是否有一座土地庙?”
姜亮的虚影微一凝,意念中自是泛起了几分疑惑。
自家老爹半辈子未出过陇山县,如何知晓千里之外长安城中的情形?
更不知为何,偏偏有此一问。
只是疑归疑,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应道:
“爹说得不错。长安城中,确有这么一条街。街上也确有一座小庙,那庙中的土地,前些时日还随其余土地阴神,一齐来拜会过孩儿。”
他乃是天子敕封的正神,在长安城隍庙中,也算排得上座次的人物。
治下那些个阴神土地,前来谒见新官,本就是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