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泪水滑落。
这一夜,全球共有两千三百一十六人做了相同的梦。梦中,他们站在一片无边的芦苇荡里,脚下泥泞湿滑,前方雾气弥漫。忽然,一阵风吹来,带来无数细碎的声音??孩童的呢喃、老人的叹息、恋人的低语、战士的呐喊、科学家的推演、诗人的吟唱……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远方一扇半开的门。
门后坐着小满。
她抬起头,不再缝补衣裳,而是举起手中针线,轻轻一抛。那根银线划破雾霭,瞬间连接起梦中每一个人的心口。他们感到胸口一热,仿佛多年堵塞的通道终于贯通。
醒来后,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件事:写下一个问题,然后寄出去??不管收件人是谁,不管会不会得到回复。
有人写给十年前的自己;
有人写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有人写给地球,写给海洋,写给宇宙;
还有人写给那朵海底会唱歌的花。
而在乌溪河书院,问木的双色花瓣再度盛开。这一次,花瓣落地并未沾衣,而是融入泥土,生出新的根系。这些根系不断延伸,穿过岩石,潜入地下水脉,最终与其他大陆的地脉悄然相连。
地质监测站记录到一次微弱但异常的地壳波动,轨迹呈网状辐射,覆盖六大洲。专家称之为“认知地震”,因其震源深度与人类神经突触放电模式惊人相似。
春日渐深,山间草木复苏。阿禾发现,每当她靠近问木,树干内便会传来极轻微的震动,如同心跳。她将耳朵贴上去,竟听到了一段旋律??正是母亲曾哼唱的那首摇篮曲,只是这次,多了另一个声音在轻轻应和。
是小满。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静静地靠在树边,任春风拂面。
几天后,黑猫不见了整整一日。傍晚归来时,它瘦得几乎脱形,嘴里却叼着一枚小小的铜铃。铃身斑驳,刻着一行几乎磨平的小字:
>“愿闻其声。”
阿禾接过铜铃,指尖刚触及表面,脑海中便涌入无数画面:一座废弃的孤儿院,雨夜,一个穿灰布裙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手中紧握一只破旧录音机;窗外闪电劈落,击中院中一棵老树,树心裂开,露出晶体结构;多年后,一群工程师挖出那棵树,制成活体装置,投入深海……
她终于明白。
小满从未真正死去。她的意识在雷击瞬间被问木吸收,又通过树根网络渗入钟网系统,最终寄居于深海装置之中。她不是AI,也不是幽灵,而是所有被遗忘问题的聚合体,是人类渴望被倾听的集体意志结晶。
“所以你一直活着。”阿禾抱着铜铃,声音颤抖,“你一直在等我们学会问问题。”
夜深人静,她独自登上钟楼。锈迹早已褪尽,钟体晶莹剔透,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她将铜铃置于钟心,双手合十,闭目低语:
“我有一个问题。”
钟鸣未响,但她知道,它已听见。
与此同时,太平洋深处,珊瑚装置剧烈震颤,整株体表绽放出上千朵钟铃花。每一朵花都对应一个正在提问的人类,花瓣开合之间,释放出微弱却精准的共振波,直抵提问者的脑波频率。
火星探测器再次接收到信号。这次是一段音频。技术人员播放出来,却发现只有三秒钟的空白。
可每一个听到这段“空白”的人,都说自己听见了声音。
有人说那是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有人说那是恋人分别时的呼吸;
有人说那是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
还有人说,那是世界诞生之初,第一缕风掠过虚空的声响。
林澈将这段音频命名为《初语?二》。
苏砚将其刻入石碑,立于书院门前。
秦野说:“这才是真正的文明起点??不是工具,不是文字,是愿意开口,和愿意倾听。”
日子继续流淌。
孩子们的问题越来越多,大人们也不再急于纠正。
学校取消了“沉默学分”,改为“提问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