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字即将脱口而出,江望榆猛地想起自己的计划,抬起衣袖遮住下半张脸,扭头咳嗽几声。
“我就不去了,明天早上我要去一趟官衙。”
“秋日干燥,你好像有些咳嗽,我帮你拿些润肺润喉的花茶。”贺枢笑笑,“夜里多穿衣,不要着凉。”
他目光平和,满带关心,她却在撒谎欺骗他。
一点酸涩自心尖蔓延,江望榆眨眨眼睛,压下那股莫名情绪,努力笑道:“好,我记住了。”
风平浪静地值守到亥时末,江望榆站在台阶口,注视他缓步走下观星台,紧紧捏住册子。
簿册边缘平整,白纸光滑,记录的天象字迹工整,褶皱渐起。
她转身,不再看他,抚平纸角,写下今夜最后一句天象记录。
*
江望榆往脸颊涂了一层药粉,没有镜子不方便,不敢涂太多,免得看起来像重病缠身。
往右肩膀挂上一个小圆球,夹在肋下,她穿上外袍,推门离开角院。
太阳挂在东边,阳光灿烂,秋高气爽,秋风迎面吹来,带着清晨点点凉意,夹杂一丝远处的桂花香。
跨进太医院时,她故意微微弯腰,低头咳嗽两声,哑声问:“张太医在吗?”
药童守在屋外,上下打量来人的脸色,连忙说:“张太医就在里面,大人快进去!”
江望榆道了声谢,进屋,看见坐在诊案后的中年男人,拖着虚浮的脚步上前,虚虚捂住嘴,转头重重咳嗽一阵子,半垂眼帘。
“张太医,我这两天一直咳嗽,喉咙又干又痛,一说话就疼的厉害。”
“江灵台,坐。”张太医放好脉枕,“我先给你把脉。”
她顺势坐在桌前,趁着坐下时的动作空隙,右肩轻轻一晃,藏在衣服里的圆木球卡在肋下,夹紧在身侧与右手臂之间,随即缓缓伸出右手,搭在脉枕。
一刻钟后。
张太医看着对面的人,拧眉问:“江灵台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头晕的厉害,有时候觉得手脚没力,站不稳。”江望榆悄悄掀起眼帘看向张太医,摆出一副担忧紧张的神情,“张太医,我病的很严重吗?会不会以后都不能当差了?”
“没有,脉象有些虚浮,脸色泛黄,眼底微黑。”张太医收回手,“最近天气干燥,夜里更深露重,你在观星台当值,大概是不小心着凉了,略感风寒,不严重,我给你开两副药,好好休息。”
“我觉得额头有些烫。”她摸摸脑门,长长地叹气,“我夜里还要去观星台值守,张太医,您能开一副猛药吗?我不想耽搁当差。”
“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喝什么猛药,会伤及身体根本。”张太医神情变得严肃,“都生病了,向衙门告假两天,难道还有人不准吗?”
“可是,我担心上司以为我在装病……”
“李监副不是这样的人。”张太医想了想,从案上抽了两张纸,“罢了,我给你写张单子,如果李监副不准,你就让他来找我,哪有上司硬逼着生病的下属去当差。”
江望榆等的就是这句话。
对方心善,而她在骗人,藏在袖子里的左手缓缓握紧,她在心里默默说了
抱歉,随即压下心头的自责。
在太医院拿了一扎药包,江望榆捏住张太医开的单子,走进隔壁的钦天监。
“下官见过李监副。”说完,她立即用力咳嗽一会儿,假装身形不稳,左右歪了两下,“大人,下官不慎……咳咳……感染风寒,还请大人准确下官告假两天。”
“病的严重吗?”李监副连忙问,“可找太医看过了?”
“看了,下官刚从太医院过来。”她提起手里的药包,又将单子放在上司的案头,“这是张太医写的单子,下官的确感染了风寒,绝对没有欺瞒大人。”
李监副随意扫了一眼,“病了便早些回家休息,我另外安排人去观星台值守,主簿厅那边我亲自去说。”
“多谢大人,下官这就回家。”
江望榆作了一揖,转身朝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她脚步一顿,慢吞吞地转身,低头盯着地面,“不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两天太少了。”李监副说,“我准许你告假三天。”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又道了声谢,离开办公的堂屋。
路上零星遇见三四名同僚书吏,她都低头盯着地面,抬起衣袖遮住口鼻,若是有人问原因,一律说自己染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