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过了丑时初,不到两个时辰就是卯时初,文武百官就要进宫参加朝会了。”
贺枢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朕现在去睡一会儿,一个半时辰后,叫醒朕,准备好朝会冠服,天亮后,直接从这里去奉天殿。”
*
朔望朝参,凡是在京文武百官,如无特旨恩准,必须参加。
每逢酷暑夏日严寒冬日,天子会免去一些年老官员
、勋贵的朝觐,以示恩典体恤。
郑仁远年过半百,自认不算年迈,况且现在任内阁首辅,绝对不能缺席。
轿子停在午门前,深色轿帘被掀开,身着朝参公服的长子唤道:“父亲。”
郑仁远弯腰出了轿子,抚平朝服衣袖,抬脚往前走。
经过一些提前到来的官员,他仍和以前一样板着张脸,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百官以文武分成两列,依次候在午门前,等待卯时的到来。
钟楼的声音自宫墙上方飘来,厚重悠远,随之而来的是宫门开启的声音。
原本还有些窸窣声响的午门前,逐渐安静下来。
郑仁远站在文官之首,步伐缓而平稳,领着一列文官,穿过东掖门,走向奉天殿。
冬日天黑得早,天亮得晚,此时天色尚黑,宫灯的烛火遥遥微晃。
幸好今天没有下雪。
郑仁远暗暗庆幸,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垂首站在丹犀旁边。
时间渐渐过去,百官勋贵依照品级,依次而站。
直至天子圣驾到来,一袭皮弁服,端坐于髹金雕龙宝座之上。
郑仁远深吸一口气,率先跪下行礼,“臣叩请陛下圣安。”
百官高呼,声势浩荡,回响在金銮宝殿。
“免礼。”
天子的声音自御座上方遥遥传来,平淡冷静,威仪重重。
郑仁远耐心地多等了会儿,方才起身,控制语气恭敬,缓缓开始念朝觐奏表。
朔望朝参,并不议事,彰显天子威仪,官员所奏皆无政事,奏表的内容大多为歌功颂德。
天子大部分时候简单说一两句话,以示恩威。
现在在殿内奏对的是一名新任京官,第一次参加朝参,面见天子,奏表写的格外冗长,语气发飘,甚至偶有停顿结巴。
不知过了多久,这位新任京官终于说完长篇大论。
御座上方迟迟没有声音响起。
百官低着头不敢说话,沉默开始蔓延,那位京官更是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面。
郑仁远定了定心神,飞快抬眸看向上首的天子。
身姿端正,手持白玉圭,神情淡淡,偏偏眼帘半垂,说句大不敬的话,就差直接闭紧了。
郑仁远心中一凛,不敢再看,迅速低头盯着殿内金砖。
久久无声,直到司礼监掌印快步凑近,以极低极细的声音唤道:“陛下!”
天子倏地睁开眼睛,捏捏眉心,瞧见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臣子,缓缓呼出一口气,声音倒是听不出异样。
“你初到京城任职,务必尽忠职守,不可懈怠。”
那名官员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退下去。
之后的朝觐,郑仁远一边分神听其他官员的奏表,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天子。
不知道刚才是错觉,还是现在是错觉,他总觉得从天子的脸上看出一丝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