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求小姐,能快些求老夫人把我母亲和妹妹放出来,许我妹妹放良自嫁。”江容叩首,“再求小姐保重身体,我就再无不放心的了。”
“江容!”霍玥情不自禁唤道,“这我自然应你!——这都是早就应过你的了。”
她先觉放松,手离开绸褥,身体向前,心中才后知后觉涌现不舍。
身前跪着的,又成了与她自幼相伴的陪嫁。
一把将人拽起来,四目相对,她想说些什么,江容已先开口:“夜长梦多,或许萧显一会就走了。小姐请先去忙,容我梳妆。”
“好,好!”她这样懂事,霍玥唯有说,“如此,家里就全靠你了!”
江容把霍玥送出房门,看见两个小丫鬟和四五个仆妇早已打好热水,抬着浴桶在门边等候。
霍玥根本没想过让她拒绝。
所以,上一世冲进去哭喊央求的她,是不是从那时起,就彻底沦为了霍玥的眼中刺呢。
这不重要了。
江容掬起一捧水,搅乱水中自己的倒影。
就像霍玥为鼓励她说的,“家里全靠你了”,只是一句夸张的虚言。只要霍玥想,她可以有一百个、一千个奴婢。她只是服侍得比较久、更加听话、更会做奴婢的那一个,实际并无特别。
从根本上,在霍玥心里,自始至终,她只是一件顺手好用的工具而已。
他们接过仆妇手中的食盒,有人引路、有人跟随。仆妇们又慌忙看向江容。江容姑娘这就去了,她一个人会不会出事——
江容没有回头。自然,也无从得知昔日同伴迟来的担忧。
夜里的花园比往日还要安静。树木投下细密的阴影,连鸟容都没了嘤鸣。身穿铁甲的亲卫只送她到照月亭,碧涛阁里便有面白无须的内侍走下来,接过食盒,含笑引她上去。
江容不懂得这个笑的含义。高兴、客气、幸灾乐祸?萧显知道她来了吗?萧显高兴她来,还是已经抽刀出鞘,只待她走到面前,手起刀落,便能再用一个人头偿还姜侧妃与小皇孙的血?
江容一句都没有问。
石板路蜿蜒向上,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内侍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握着灯笼行得很稳,还能时刻照应着江容。
除他二人之外,周围似乎再无人迹,可江容又分明似能听到金戈铿锵之声。
碧涛阁近在眼前了。
门窗半阖,阁中不见光亮,唯有明月皎皎,洒落一地清华。
举目四视,江容终于看见树下的微光。亲卫静立影中,将身形藏在常人一眼看不见的地方,无声无息、毫无松懈地护卫着萧显。
只一眼,她便移开视线。
内侍推开了门。他走进去,站在内侧,躬身请江容入内。
江容没有迟疑,跨过门槛。
先感受到的是酒气。不算浓烈、也并不清淡,但不难闻。室内果然没有一盏灯。
内侍轻手轻脚走进去,转向东侧,对榻上半躺着的颀长人影轻声回话:“殿下,康国公府使人来送醒酒汤了。”
片刻,萧显动了动,将手搭在额间:“让他滚。”
久闻其名,这却是江容第一次听到萧显的声音。虽然带着醉中的喑哑,但这的确是一个寻常……清朗的,年轻男子的声音,与她听过的其他年轻男人的声音并无太大差异。
或许是因现下萧显没有看她,也或许是因她的确下定了决心,这声音让她心头的飘忽感减轻了些许。
是了,她想,萧显终究还是一个凡人。肉体凡胎。就算他武功盖世,一掌便能了结了她的性命,他也依旧只是一个世俗中的人。
就像霍玥和宋檀,他们看似高高在上,本身也并不比她多出一个头、或一条手臂。
“殿下,”那内侍并没听从命令,仍然笑着,“您就起来看看,来的是谁吧。”
说着,他放下食盒,两步上前,坚持拿下了萧显放在额上的手,请他向外看。
萧显无聊地掀开眼皮。
他瞬时坐了起来。
褚二浑身颤栗,长久颠沛流离的身体骨瘦如柴,他身上脏兮兮的,但这封血书他保存的极好,没有半点污泥。
他哽咽的说不出话,只用力的点点头。
“好,这状纸我接了。”他带人直接去了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