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菲尔察觉到卡梅伦的不悦,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了起来,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礼堂。
礼堂背后是四通八达的石廊,通往教堂内部的各个区域,墙壁厚得难以传递声音,此时只有零星几个低级修士在其中往来,他们见到尊贵的主教阁下,纷纷恭敬地行礼。
“主教大人,还有利菲尔执事,日安。”
卡梅伦像对待微不足道的灰尘一样,目不斜视地掠过他们,走上三楼,“做你们必须做的事,接下来一个小时内都别来三楼打扰我的休息。”
“好的。”
三楼的走廊寂静无人,彩绘玻璃拼就的全能之眼横亘在石壁中,它中央的小圆窗朝内打开,能够透过窗户看见底下的街景——
礼拜结束了,没能抽中魔药的人浑浑噩噩地从教堂大门走出来,他们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灰败的沮丧在神情中蔓延,而街道对面,便是冷冷清清的科学院。
“科技?哼,异端邪说,”卡梅伦瞥着科学院,不冷不热地说,“十几年前爱德华三世费尽心思打压教廷,甚至将那座亵渎的建筑建在我们圣堂对面,但结果又如何?如今,渎神建筑已成了摆设,而我主的恩典前——”
他的目光扫过聚集在教堂前的乌泱泱的信徒,“永远门庭若市。”
“不过,退位了一个爱德华三世,如今当权的狄法·卡斯德伊也是要跟我作对,”他顿了一顿,脸上露出更为厌恶的神情,说,“那可恶的忤逆之徒,甚至比爱德华三世更行事嚣张。前不久还派士兵来要求我停止祈福活动,说我是在煽动信徒,鼓吹他们反对科技造物。”
卡梅伦捏住窗棂,用力到指节发白,“简直一派胡言!我才不会停下,民众们早该放逐那些毫无敬畏的钢铁造物。”
他转过身,神情冷硬地说:“利菲尔,这瘟疫是全能|神给教廷的福音,人们越是痛苦绝望,才越会寻求我们的帮助,我们一定要把握住。”
利菲尔瞥了一眼窗外,刚才在礼堂里恭谨的模样荡然无存,他漫不经心地应和:“是的呢,父亲,我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也是日日夜夜都在祈祷这场瘟疫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呢。”
多好的买卖啊,一瓶魔药换一个人的倾家荡产和死心塌地,教堂门前的赎罪箱从早到晚都发出金币入箱的叮当声。
“话说,三天后那个纯洁如羊羔的夏洛蒂公主是不是要来参加赐福活动?她可真是喜欢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圣女的形象,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跟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纯洁,说不定其实是个淫|荡的婊|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卡梅伦冷着脸走到他跟前,直接用手捏住他的嘴巴,严肃地警告:“利菲尔,我说过,永远别在人前让我听见你叫我父亲,更不允许你说这样的污言秽语,刚才你在礼堂里把脸上的烧伤露出来的行为,就已经足够让我厌恶了。”
卡梅伦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儿子是一个怪物,你不要让我脸上蒙羞,保持你的祈祷和信仰,听明白了吗?”
利菲尔努力地压抑住把面前老人的鼻梁打出血的欲望,他的眉眼弯了弯,露出一丝笑意道:“当然,我、尊敬的主教大人。”
卡梅伦这才松开手,命令道:“去完成你今天的祷告,把经书第三章抄够三遍,我晚上要检查。
“如您所愿。”利菲尔动作浮夸地行了一个礼。
他往做祷告的耳堂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昏暗的石廊中。
卡梅伦又往教堂底下看,看见那些迷茫的人们失魂落魄地走上街道,撞到去科学院上班的学者,就如同一滴水滴进了热油里,局势极快地沸腾起来。
其中一个失意人大喊:“疯子!肮脏的渎神者,滚回你们的地狱去!”
“亵渎的研究招致了神罚,你们在杀死我们所有人!”
更加多听信卡梅伦宣扬的理论的人愤怒地咒骂起学者,一些偏激的人更是像野兽一样撕打起那些无辜的学者,一时间,尖叫声、痛呼声、肉|体碰撞声糅杂在一起。
注视着这混乱的一幕,卡梅伦十指交叉,神情虔诚地默念着:主呀,请继续降下灾厄吧。
而前往耳堂的利菲尔也心情愉悦,轻声地说:“让我规矩点?一个勾引无知村妇,生下私生子的主教,也配谈虔诚和规矩?”
“真好笑,”他没管嘴巴的淤痕,快活地哼起歌谣,“妈妈啊,我可怜的妈妈,哭肿眼的妈妈,别向你的神明祈祷,你的神明长了一根不虔诚的Ji巴……”
*****
伊洛里拿完报纸,跟杰拉尔道别,回到公寓中。
如今斯诺的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剩手臂上有零星白斑,不需要再服用水珍珠药剂也能自愈,所以伊洛里今天很空闲。
伊洛里看看堆积在桌旁的稿件,坐下来,用了大半天的时间补完了新一卷《漫游记》的剩下部分。
等再度抬起头时,天色已近黄昏,伊洛里取下眼镜,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肩膀,肯定地点点头,道:“这下差不多了,报社也会满意的。”
他望向窗外美丽的火烧云,出神许久,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没事要做,而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对狄法的想念也悄然泛滥。
想见狄法,想跟他说说话,听他的声音,或者就是单纯待在一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