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舞着报纸,想要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似地叫嚷道:“男士们女士们,听我说,振奋人心的今日消息!昨晚又一个工厂被烧毁,不知名的‘英雄’摧毁了约翰尼的纺织厂,人们再也受不了白斑病的流行,选择站出来对抗对神不敬的科学!”
而他手中的报纸头版照片,拍下了在熊熊烈焰中的厂房,以及绝望跪地的工厂主。
几个教徒停下脚步,纷纷把手里的分币弹给报童,兴高采烈道:“好极了,我要一份,用来致敬‘英雄’!”、“小子,也给我来一份。”
报童咧开笑容:“好咧,有信仰的先生们。”
伊洛里无心去听照片里传出来的哭泣声和墙壁坍塌声,在忐忑不安中,他拦下出租车,跟珍妮两人很快地前往了五个街区之外的蒸汽巷。
杰拉尔家在蒸汽巷最不起眼的角落,排屋外墙还残留着之前建在附近的工厂排放的煤烟痕迹,一个瘦弱的红血老妇人正从生锈的前门出来。
“梅芙夫人!”珍妮惊喜地喊了一声,“您好吗?我是珍妮,之前杰拉尔曾带我来见过您。”
梅芙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珍妮,好孩子,你怎么过来了?”
还不等解释,她看见珍妮泛红的眼圈,便明白了,拉过她,粗糙的手指紧紧按在珍妮的手背上,很感动地问:“你是为了杰拉尔而来的吗?”
珍妮用力点头,犹带哭腔道:“夫人,安迪说他生病了,我可以见见他吗?”
梅芙迟疑了一下,朝门后的阴影瞥了一眼,才点点头,“他刚醒来,吉姆在给他熬药。进来吧。”
说着,梅芙推开门,让珍妮进去,伊洛里跟在最后面入内。
卧室里光线昏沉,一张窄床半隐在黑暗中,依稀可见一道靠坐在床头的人形轮廓。
一个男孩在用勺子搅动碗中的药汁,殷切地对躺在床上的杰拉尔说:“哥哥,你要喝慢点喔,刚熬好的药很烫。”
“谢啦,吉姆。”杰拉尔强行打起精神,接过汤碗,也不怕烫,一下子喝了一大口。
梅芙敲敲已经敞开的卧室门,站在门边,说:“杰拉尔,珍妮跟她的哥哥特地来探病,人家可担心你了,你得跟他们好好说说话。”
杰拉尔抬头瞧见眼睛红红的珍妮,端起碗的手一下子愣在空中,不敢置信:“珍、珍妮,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急急忙忙要下床,但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了他的动作。
“咳、咳咳咳……啊,”他像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问,“妈妈,今天是星期几?”
珍妮见他难受地咳嗽,心都要碎了,说:“傻瓜,今天是星期五,你跟我约好了要去广场见面,但你都忘记了。”
她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打湿了杰拉尔的床褥,“你究竟是生了什么病,居然还要瞒着我?你是得了那个、白斑病吗?”
杰拉尔手足无措地试图给她擦眼泪,发出很轻的嘘声:“嘿……珍妮,我没事,只是发烧而已,我很抱歉我忘记提前告诉你我不能去广场,我烧得太厉害了。”
“你瞧,我哪有生白斑,皮肤上干干净净的,你不要哭,我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杰拉尔急急忙忙挽起袖子,向珍妮证明自己真的健康得能赤手打死一头牛,说:“我是怕邮局的人把我当成白斑病人,要解雇我,所以才不跟他们说我发烧了。”
看见杰拉尔健康的样子,伊洛里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长出了一口气:“好了,知道你只是发烧而不是患上白斑病真的太好了,珍妮可是担心得哭了一路。”
珍妮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哽噎,羸弱的双肩一颤一颤抖动。
杰拉尔哄不住,左右看看,窘迫地说:“妈妈,吉姆,你们能出去一下吗?我有些话想跟珍妮单独说说。”
梅芙、吉姆和伊洛里明白他的意思,很快就退出房间,把私人空间留给这对小情侣。
梅芙是个很朴素的妇人,穿着粗麻裙,裙子下摆已经磨出了毛边,身上唯一一件首饰是一条已经被摩挲得褪色的全能之眼吊坠。
她有些局促地领伊洛里到客厅,说:“请坐吧,这位……”
“请直接叫我伊洛里就好,伯母,”伊洛里对她友好地颔首,“我跟珍妮住在大榕社区——是杰拉尔工作的社区之一,之前受他很多关照,才贸然来拜访,希望这没给你们添太大麻烦。”
梅芙原本因伊洛里身着与蒸汽巷格格不入的正装而心生疑虑,怕他高傲得看不上自己家,然而听到他这般真诚的话语,内心顿时踏实了许多。
“哪里会有什么麻烦,是杰拉尔太冒失,怎么能让一个女孩为他担心呢,”梅芙说着,看了看搁在小桌、显得寒酸的那杯温水,不自在地侧过脸,“真不好意思,家里没预备什么好茶点招待你们。”
伊洛里还没来得及说没关系,梅芙已经打定主意不能在珍妮的家人面前丢脸,对自己的小儿子招手,说:“吉姆,快过来,跟妈妈出门买点茶叶和点心。”
“来了,妈妈。”吉姆机灵地接过梅芙手里的菜篮子,一手搀住梅芙。
伊洛里连忙站起身,想要阻止道:“没必要这么费心,我们很快就会离开的了。”
“没事,你就坐着哈。”
伊洛里拦不住,只好看他们出门,自己一个人很不自在地留在客厅里。
留在房间的珍妮和杰拉尔似乎已经打开了心扉,两人又哭又笑的声音穿过薄薄的门板传来,伊洛里也为他们感到由衷的高兴。
他看向窗外,天空湛蓝如洗,几朵洁白的云朵悠闲地飘过。伊洛里心中不禁感慨:今天天气真好,不知道狄法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望着天空出神呢……嗯,他那严肃的样子,估计不太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