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鼓掌,除了言初。
她心口很涨。在意识到陆洺执没有发现她之后,她这才敢再去看他。
陆洺执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骨相凌厉,鼻梁高挺,五官带着点痞气。只是那双眼里,和以前相比,少了点光。
仿佛从前那个满口欠话、走哪都像准备吵一架的陆洺执,被层层收进这副西装里,在过去的这三年里,慢慢死去了。
陆洺执走到讲台前,扶了扶麦克风。眼神扫过全场,没有一点停顿,没有任何一瞬停在言初身上。
言初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
灯光正正地打在他脸上。一如既往没有稿子,陆洺执站在台前,等全场静下来,才用流利的英音开口。
“应该有不少了解我的人知道,我有一段时间,是有厌女症的。”
“先别急着骂我,这个词其实不太准,医生说是PTSD的一个变种,建议我服药、回避刺激源。这个病简单来说就是,只要有女性靠近,我就会有生理上的排斥反应。严重的时候会喘不上气,甚至昏迷。”
“听上去挺复杂的,但其实就一句话。”
“你心里的恐惧,你的身体替你记住了。”
台下又是一阵轻笑。
“你说那东西能治吗?”
“能。吃药,看医生,封闭自己。都行。”
“我试过,也有效。但用处不大。”
台下有人举手提问:“那你这病,还会再发作吗?”
陆洺执脸上浮出一点点笑意,很淡:“会。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但要是我一会儿突然又晕过去了,你们记得帮我叫个救护车。”
观众席上笑声一片,他也跟着低头笑了下,但眼底没半点轻松的意味:“其实我第一次发病,是因为小时候,我失去了一位家人。从那之后我就生病了。直到几年前,我发现,她没死,她还在。我很高兴,我又有机会重新补偿她了,我当时觉得,我还真是世上最幸运的那个人。”
“她确实就是我想重新面对这个病的原因。我当时想,既然上天都没收走她,我是不是也还有资格好起来呢。”
“从那之后我开始逐渐停药了,努力面对这个病,也努力面对我的过去。”陆洺执垂着眼,手指轻轻敲了敲演讲台边沿,“所以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么。”
“这段经历也告诉了我,人的身体是脆弱的,意志却不一定是。有些挫折看着可能永远都爬不出去,但这不是终点,或许,我们正在经历的所有挫折,只是一场中场休息罢了。”
场下想起热烈的掌声,有人认真记起了笔记。后排还有个姑娘小声说:“叽里咕噜说啥呢,太帅了听不清啊。”
言初心里又酸又欣慰,看来他的病确实好了。
她也是真的没想到,三年了,这人居然真能坐在一屋子一半是女生的讲座上,不仅没过敏,脸都没红一下,连个疹子都看不出来。
这时候台下有人问:“那你和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陆洺执想了想,说:“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爱着对方吧。”
有人“哦”了一声,笑了两下,半调侃似的接了一句:“你们真是家人么?听着好像是爱过之后散了似的。你说用自己的方式爱对方,那你觉得什么是爱啊?”
陆洺执认真想了想,也没躲闪,盯着那人开口了:“嗯,我以前,总觉得爱是控制,是我得随时知道她在哪儿,她得在我身边,听我的话。”
“后来我彻底失去了她。”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告诉我,那不叫爱。”
“她让我明白,或许,所谓爱,就是不借着爱的名义审判她。”
“是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
“是我允许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去做她自己。”
“我想,她说的可能是对的。所以这一次,我选择听她的话。尊重她。”
这话一出,没人说话了。
台下静得能听见点头认同的声音。
言初偏过头去喝了口咖啡,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但眼睛,却有些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