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不管什么领域,一个一开始没有群众基础的东西想成为爆款,过硬的质量是非充分不必要条件,这玩意儿要么靠命,靠上天恩赐的一堆自来水口口相传,要么靠大量的钱搞铺天盖地的推广……当然,还有很多很多花了钱也没有带动产品热度的案例。
从这个层面上说,谭霏玉也不是不能理解之前社里为什么不愿意做一些书,本来实体书市场就不太景气,与其拿有限的经费去做营销赌它爆,还不如稳稳当当做一些本就有市场、一定会赚钱的项目。
现在谭霏玉想自己做,他就没有这个钱去做营销,所以这条路直接被堵死了。
只从他朴素的理想主义出发,他当然可以不计后果去做一本将会赔光他裤衩的书,感动自己,感动作者,然后0人去书店买下这本书来看,过一段时间书店把库存退回来,他连租仓库的钱都没有,把这堆书收拾收拾卖给收废品的,终于回收了一点成本,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必然不能这样。
他不奢求做出什么狂印几十万上百万册的爆款书,但不管是出于让更多的人能看到这本书的初衷,还是之后实现良性循环——做完一本书小赚一点之后可以接着做新的书——的需求,他还是得想办法做点吆喝。
最省力的方法是看看能不能忽悠到哪个冤种给他投点钱,这也是备选项之一,不过,刚刚石含章关于观众的观点也给了他一些新的启发。
诚然舞台上的表演者总是想要更多的观众,就像做书的人总是希望经他手的书能有更多读者,但广撒网不一定能找到知音,就像石含章在更重社交属性的小酒馆里演出时虽然不缺观众,却遇不到真来听他音乐的人,病毒式营销铺得再广,来了一堆非受众说“这什么东西难看死了天天给我推”也很浪费金钱和情绪。
但他想到的不是早已不新鲜的精准投放之类。
“对了。”谭霏玉开口。
“嗯?”
“其实我很少看这类演出,演唱会啊livehouse表演什么的都没听过,能想起来的在现场当观众的时刻基本上都是什么看学校里的文艺汇演……看单位的年会表演……”喝着不含酒精的饮料,谭霏玉却莫名有些飘飘然,他微眯着眼,迷蒙地看石含章,像在注视他,视线又没有焦点,放空似的,“第一次看乐队演出,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这样的表演,但成为了一个被表演者选中的观众,这种感觉好特别。”
石含章“啊”了一声:“你是这样想的……我还怕你听不惯之类的。”
谭霏玉扶了下眼镜:“我就是在想,等我之后要卖书,有没有什么营销方式能让读者觉得自己不是被按头安利,而是被作者和编辑选中,这样心理感受会好很多。”
“……哦你想的是这个。”
“这样他们看书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像我在听你们表演的时候一样,”谭霏玉停下来,眼珠子一转,又瞟向旁边,笑说,“我坐在台下,心想因为我是被你选中的观众,所以……我和你们的音乐有缘分。”
石含章张了张嘴,看着这位被他选中的观众,迟滞了半晌才道:“嗯……相逢就是缘。”
人渐渐多了,吵闹的音乐声杀伤力都变小了,旁边一桌人一边喝酒一边玩“十五二十”的声音更加震耳欲聋。
谭霏玉凑近石含章耳边:“太吵啦,再这样下去说话都要靠喊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谭霏玉先起身准备往外走,又被石含章拉住了。
“嗯?”
石含章把谭霏玉刚刚脱下来放到一旁的外套递回给他:“衣服,别忘了。”
“哦哦。”谭霏玉接过,但只是将它挂在手臂上。
石含章只好又说:“先穿上,外面冷……你们那边没有集体供暖,你可能习惯了室内室外差不多温度。”
“……是,我完全忘了要穿外套。”
石含章盯着谭霏玉把外套穿好拉链拉到最上面,才跟在他后头往外走,路过吧台的时候和熟人又打了下招呼,说明天就要走了。
掀开挡风帘出门,果然被风吹一个激灵,谭霏玉把脸缩在立起的领子里,手也插在衣兜,小酒馆离民宿不远,他们走着回去。谭霏玉话变多了些,语气也带着雀跃:“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几点走呀,能睡到自然醒吗?我有点小时候要去春游的感觉……晚上要是睡不着怎么办?”
石含章还是惯常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一些很离谱的话:“睡不着可以去民宿前台帮忙值夜班。”
谭霏玉龇牙:“………………我不要。”
石含章说:“没事,睡不着就玩吧,你想几点睡几点醒都行,等你准备好了再走。不过最好还是早点睡,对身体比较好。”
石含章认真起来,谭霏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开玩笑的,应该能睡着吧……哎呀,我就是想表达我很期待!”
石含章此时特别想拍拍谭霏玉脑袋,不过他忍住了,说:“我也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