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的弦几近断裂,他猛一闪神,吉普前轮碾上一个有盖的塑料瓶,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脆响。
潮湿的空气忽然凝固,像伸缩性极佳的凝胶,将两人困在车内。尹天只觉口鼻被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无从呼吸。
突然,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枪声,间或有火箭弹嘶吼着撞向地面。
枪战!
闪烁的火光中,宁城一眼就看到偏西处一栋鬼山般漆黑无光的建筑,阴森可怖,却极其强烈地引诱着他驱车向前。
引擎发动时,尹天猛力按在他手臂上,低喝道:“你干什么!”
他这才醒豁过来,像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呼吸,直勾勾地看着那建筑,一字一顿地说:“宁珏在里面,他们想摘取他的器官!”
尹天愕然地张开嘴,喉结上下滚动,哑然道:“你……你说什么?”
枪声持续不断地响起,火光冲天,似乎是两拨不同势力的人正在火并。兵荒马乱中,尚无人注意到隐藏于相反方向的他们。
“我说,”宁城往干涩的喉咙里咽了一口唾沫,冰冷的视线被爆炸的火光映亮,仿佛一道炽烈的火舌,“如果情报无误,宁珏真的被囚禁在医院中,那么努卡的目的一定是摘取他的器官。”
尹天脑子“嗡”地一响,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充血的右眼痛得更加厉害,血几乎要从眼仁中挤出,化为浑浊的血泪。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努卡为什么会把宁珏带到医院?
毒枭与独立军本事通天,枪伤刀伤都可自行处理,唯有贩卖器官时,才会与特定的医院勾结,利用医院的设备完成“掏心挖肺”。
努卡除了贩毒,本就从事着器官贩卖与人口走私,如今宁珏落在他手上,他有什么理由不对宁珏“物尽其用”?
虐待与杀戮只够报复一般卧底。对于宁珏这样掘掉毒贩老巢的“罪魁祸首”,就算将他大卸八块,也不足以泄毒贩心头之愤。
他们要摘掉宁珏的部分器官,转手给需要的买家,却令他不至于立即死去,让他在灭顶的痛处中醒来……
尹天猛烈地摇头,心脏几欲从胸腔中跳出。他茫然又恐惧地回头看宁城,哆嗦道:“怎,怎么办?如果来不及怎么办?”
后援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如果来迟一步……
尹天紧紧地捏着步枪,肿胀的眼皮奔命似的跳动。
又是一声炸响传来,震得引擎盖发出嗡嗡的共鸣,他抓住宁城的手臂,不那么坚定道:“要不我们趁乱先杀过去?”
他坚定不起来,需要另一个人附和他,用比他笃定的语气说:“走!”
宁城就是那个人。
枪战激烈,一方铁定是努卡集团与钦腊独立军,至于另一方,可能是前来争夺昂景来医院的另一支独立军,可能是缅甸政府军,可能是受西方国家支持的武装势力,也可能是收人钱财的国际雇佣兵。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宁城与尹天已经无暇多顾。
信号被掐断,尹建锋与洛枫的指示、技术小组获取的情报都无法再传与他们,同样无法传来的还有“原地待命,不得轻举妄动”。
他们已然身处孤立无援之境,一切只能靠自己的判断。
猎鹰特种兵的准则之一,就势判断,随机应变!
宁城驾驶着吉普驶入背光的阴暗中,尹天一次一次地吞咽唾沫,试图将紧张压下去。医院上方一定有躲在暗处的狙击手,但受另一方向的交火影响,狙击手们必然顾此失彼,无暇在震天的枪声与爆炸声中感知到后方正逐渐靠近的吉普。
宁城直接将车开到了昂景来医院大门旁,本应守在那里的枪手早已赶去支援枪战,留给宁城尹天一道不设防的通道。
两人警惕地下车,全副武装,默契地闪入前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死亡似乎近在咫尺。
前方再次发生爆炸,尹天与宁城各自躲入阴影。那光线像闪电一般照亮院落,顿时令他们浑身颤栗——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排接着一排的死尸。
尹天胃中翻腾,干呕一声,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宁城强忍住恶心,手指扣在微冲的扳机上,贴着墙根快速行至一扇被震碎的窗口,左手一撑,利落地跃入室内。
片刻后,他朝窗外打出安全的手势,尹天猛地一咬下嘴唇,以同样的姿势从窗口翻入。
屋里摆着几张木桌,一个左右开门的大柜子,有隔帘与洗手池,隔帘内是一张推床,目测应是一间门诊室。
宁城调整着夜视仪,枪口对准危机四伏的走廊,尹天紧紧跟在他身后,与他如影随形。他左手往前一探,尹天立即会意,与他呈交叉走位闪进走廊,彼此封住对方的射击盲区。
走廊悄无声息,地板却因为外面的爆炸而巍巍颤抖。
一年前,他们在相互掩护的走位训练中闹过无数次笑话,相互埋怨,推卸责任,甚至不惜挥拳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