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行程十分繁琐,早上大概五点起床。
起床后穿衣去给皇帝皇后请安,请安后回来再换一套衣服用早膳。等用完早膳,再换第三件衣服即朝服去上朝。
宋湄起来的不是时候,她倒很想倒头装睡的。
然而太子已经注意到了她:“承徽,过来。”
难道,江娘子真个不知她像谁?
“我就说太劳动嬷嬷了。”宋湄不好意思地说,“连李侧妃的人都惊着了。”
宋湄小口喝着茶,一口,又一口。
身旁的萧观已经喝干两碗茶了,显然渴得很。她也渴。
“今日没喝水?”萧观接过第三杯茶,侧脸问她一句。
“是我自己忘了!”宋湄忙说,“两位嬷嬷和碧蕊她们隔一会就给我送茶,我、我看书入迷,忘喝了。”
一面回答,她一面努力掩住惊异:
原来萧观也会说这些吃饭喝水的小事?
他不该像昨夜一样,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只在一些最关键的事上开口……或是像方才和张孺人说话时那样,只问一句“有事无事”吗?
这出于意料的待遇,是因为她像姜侧妃?
“看了什么书?”萧观放下茶杯。
“上午看了《澧江游记》,下午是《东游新编》。”宋湄忙说,“《东游新编》还只看了第一册。”
这两册书都不算薄。
萧观看一眼四周,找到书房的位置。他眉眼间稍有不耐,示意宋湄跟上,其他人止步。
确认了书的厚度,他问:“和张氏没话说?”
宋湄张了张嘴。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满张孺人?还是敲打她?她该怎么答?能照实说吗——
“照实说就好。”萧观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翻着书笑了声,“难道我还去和她告状?”
这笑像是觉得有趣,但更像是在嘲讽。可宋湄的心突然静了。
这个说话冷淡、眉梢眼角总是带着审视和嘲讽的萧观,她还看不懂的萧观,似乎比几十年来亲热地笑着、搂着她的霍玥,更好打交道。
“才相识,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宋湄道,“也是我想看书了。其实,是我冷落了她。”
“实话?”萧观看她。
“实话。”宋湄仰起脸。
“不喜欢她?”萧观合上书封。
“这、这倒也没有。”
宋湄谛视自己的内心,斟酌用词:“是还没什么话说,但……”
她确定:“也没有不喜欢。”
是这样。
哪怕这一整日张孺人都在见缝插针地试探,哪怕这一整日,她的每一句话都暗含一个陷阱,哪怕告辞之前,她还用她做话题和萧观开口,但宋湄对她,并没有真正感到厌烦。
即便要用尽心机斗智斗勇、处心积虑地谋算,也比被放在三间屋子里,不敢对周边发生的任何事张口、不敢与做了管事娘子的旧友多加往来生怕惹霍玥不快,甚至不敢和自己亲生的孩子过于亲密,渐渐地,不敢过问还身在永兴侯府的母亲和妹妹,只是枯木一般坐着、看书、坐着、呆望……要好得多。
“爱看书,就多叫人送来。”萧观把书放回案上,“你不用人陪,明日起,就不必叫她来了。”
他向外走,宋湄便忙跟上。她心里的震惊满到快溢出来。原来张孺人真只是来陪她的,不是监视、看管?
若她没理解错,那她在萧观府的身份,不就是……寻常的妃妾吗?
一种轻飘飘的、暖洋洋的、陌生的、或许叫做“自由”的快乐,一丝又一丝、一缕又一缕,充盈了宋湄的胸口。
多少年了,她第一次觉得身体这样轻,灯光这样暖,整间屋子都暖融融的,她的脚步也轻得要飞起来,开口也分外轻松:“殿下——”
“嗯?”萧观落座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