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湄有一搭没一搭剥着瓜子,闲闲地看着。
她虽喜欢挑剔吃穿用度,却并不盲目,只信个眼缘。
没眼缘的,就算旁人捧得再高,不得喜欢,她也不会上心。
而她若喜欢的,凡是在力所能及范围内,都要得到才好。
得不到的,又很快就忘了。
经常来这边“竞独”的,有些人心里计较喜欢的东西被人抢了。
没往心里去的宋湄因为没介意过别人,所以从不知道,她让人不喜。
店娘子推上来一套以胭脂红为主的对襟薄袄配三涧裙,令人眼前一亮。
款式倒不错,只是宋湄不喜欢这样张扬又沉闷的颜色,所以继续无动于衷。
这时候,乔尚书独女乔妍看了眼宋湄。
“这件你也不喜欢?”
胭脂色薄袄上用白蚕丝线绣了落雪红梅图,想法惊艳、绣功卓绝,令屋里的人都亮了眼。
娘子特特多介绍了几句,绣工出自江南织女造的甲级绣娘,因此这身衣裳底价不菲。
六十两银,少见的高价成衣。
按照以往情况来说,这样的精品成衣势必多人争抢竞价。
此时乔妍发话,其余人都看向宋湄。
宋湄摇头,又掐开一颗瓜子,没有擦手的迹象。
“真不喜欢?”乔妍狐疑,阴阳怪气地问,“不像你啊,是不喜欢,还是今日不敢喜欢?”
她暗讽宋湄,今日是因为萧观在场,所以有所收敛-
皇帝在位时作恶多端。
看似歌舞升平的大昭,实则早已千疮百孔。皇帝一死,再没人说那些粉饰太平的奉承话。
各地饥荒、疫病、暴匪跟随叛乱一齐暴露出来。
至此,天下大乱。
太子在皇帝的统治下艰难喘息,好不容易等到皇帝死了,接手的确实这样一副担子。
九月中,宋湄和杏娘离京一月,在沧州遇到了一支逃难的百姓队伍。
一场雨后,宋湄学着杏娘的样子,在泥堆里打滚,把衣服弄得脏兮兮,又往脸上抹了把黑泥。
自此,两人混入了逃难的队伍。
在拥挤的人群中,宋湄回头看去,无数个脑袋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面上是如出一辙的麻木与呆滞。
人群乌泱泱的一片,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午时,队伍停下来歇息,各自吃着携带的干粮。
一日三餐不断,可没人能吃饱。
宋湄眼看着一家三口把巴掌大的黑面饼子拿出来,先揪下来一小块,再把那一小块分成三份。分到每个人手里,差不多是一口的份量。
中年男人紧皱着眉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愣是吃了一刻钟,似乎是觉得这样更饱。他身边的女人只吃了一半,剩下的干脆揣到了怀里。
两人中间是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孩,正咬着饼子看树上停留的乌鸦。
宋湄和杏娘对视一眼,紧紧抱住了包袱。
那里面有足够两人吃半个月的食物,但是她们谁都没有想着拿出来给哪个可怜的路人。
这种时候,救得了一人,救不了十人。到最后,或许连她们自己都要搭进去。
宋湄深知这样的道理,可看着同行的那一家三口越来越虚弱,心里闷闷的,十分难受。
“等找到金娘娘就好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