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湄正暗暗叹气,忽然察觉前方人影转身,猛然压了上来。
势头很猛,力道却是轻飘飘的,像落在脸上的一朵雪花。
宋湄还没反应过来,萧观就推开了她,转身向外离开。
许久之后,杏娘摸着墙根钻进来,宋湄还在愣愣地摸脸上的水痕——
她是没有哭的。
那这就是萧观的眼泪。
第100章第100章
山下,大军整装待发。
宋湄赶到的时候,大部队竟然还没走。
萧观立于马前,正在听一旁的赵淮说着什么。赵淮神情严肃,看样子,他汇报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究竟是不是好事,宋湄也不太清楚。萧观侧身站着,她根本看不到他什么表情。
刚才脸上那抹雪花般的水痕,倒像是她做梦梦见的东西。
天色未明,山间尚且昏暗。
士兵们举着火把,照亮了一张张坚毅的面庞。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战马不安地刨动蹄子的声音,以及不知哪片草丛中传来的鸟叫虫鸣。
宋湄忽然听到一阵快速接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轻而密集,不属于成年人。
杏娘指着一个方向,在宋湄耳边小声惊叫:“皇孙!皇孙来了!”
一时半会,她还是改不过来称呼。
宋湄沿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萧荷跑得飞快,正扬声叫道:“父皇!”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走得近了,萧荷似乎又想起他素日遵守的君子礼仪,放慢了脚步。压着急躁,一步一步走到近前,端端正正地弯腰行礼:“父皇。”
萧观回过头来,看了看他,并未说话。
而是蹙眉问起萧荷身后的侍从:“谁叫醒太子的?”
一众侍从连忙摇头。一墙之隔的后院,人声隐约轻微,在热闹中格外安静。
站在书案旁,宋湄翻开了一叠纸,最下一张,是她不知何时练字所写:
“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①
她记起来了。从去年冬月至今日,她已有两个月余没见到母亲妹妹。春节前,小姐便说让她做妾,于是新年里归宁,她没能随行同去。还没怀上身孕,她也不便提出,请母亲妹妹来看她。
她当然想家了。
应是怕小姐看见,她把这张纸藏在了最下面。
她还想起来,上一世的最后,在急着去见小姐前,她正看一首旧诗:
“孤云与归鸟,千里片时间。念我何留滞,辞家久未还……临水不敢照,恐惊平昔颜。”②
她早该看清,在这无望的人世里,她只是一只鸟儿、一样玩物、一个奴婢。
她的第一只小鸟……她的女儿,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回忆有些艰难。擦湿两条手帕,宋湄终于推测出了确切时间:
景和二十五年三月初十,她被诊出已有身孕一个月余。
那便是,早在她回来之前,女儿就已经在她肚子里了——
“宋湄!”
小姐的声音响在门边,宋湄更加惶然不知所措,只忙把练字的纸藏起来。白日不便闩门,霍玥已推开门进来。来不及掩饰,宋湄满面的泪痕已被霍玥看在眼里。一时间,霍玥心里又酸胀起来:“宋湄!”
她忙忙走向她,把她搂在怀里,说出口的话比原本准备的更情真意切:“我没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