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子惊魂未定,一抬头看见章梓涵,像是见了救星,也顾不上行礼,白着脸急急道:“夫人!您可来了!婷姨娘她……下身血崩不止啊!那血量……老身瞧着……怕是已然小产了!胎儿铁定是保不住了!老身刚说了句‘小月’,姨娘就疯了似的把老身给轰了出来……”
章梓涵的心猛地一沉。小产……
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她记忆深处某个最黑暗的角落。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淡淡颔首:“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
孟婆子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下了。
章梓涵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似乎能暂时冻结心头翻涌的旧痛。
她示意护院留在门外,只带着朱莎,掀开沉重的门帘,走了进去。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杂着炭火气和劣质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屋内烛火倒是点得不少,却驱不散那股阴森粘腻的死气。
床榻上,章燕婷仰面躺着,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发乌,头发被冷汗浸透,一绺绺粘在额角和脸颊。
她身下垫着的厚厚褥子,靠近臀腿的位置,已经被暗红发黑的血迹浸透了大大一片。
前世,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冰冷的产床,身下源源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
章梓涵心脏骤然紧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压下喉头的腥甜和胃里的翻搅。走到床边,拿起旁边铜盆里温着的干净帕子,拧了个半干。
她俯下身,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用温热帕子,轻轻擦拭章燕婷额头上不断沁出的汗珠。
冰凉的触感惊动了昏沉中的章燕婷。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涣散的眼神在章梓涵脸上聚焦了片刻。当看清来人是谁时,那双原本死寂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怨毒和愤怒。
“是……是你?”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像破风箱在拉扯,“太医呢?!侯爷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
她情绪激动起来,身下的血迹似乎又洇开了一小圈。
章梓涵直起身,将染了汗渍的帕子随意丢回盆里,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她垂眸看着章燕婷,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侯爷?”她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在主院陪着夏姨娘呢。听说夏姨娘新学了一支南曲,唱腔柔媚婉转,侯爷正听得入迷。”
“至于太医,”章梓涵语气淡漠,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永定侯府离太医院有些脚程,雪夜路难行,急不得。你且安心等等。”
“你……章梓涵!”章燕婷目眦欲裂,尖叫声陡然拔高,带着血沫子喷溅出来,“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要气死我!你这个毒妇!贱人!”
她挣扎着想扑起来撕打,却牵动了身下的剧痛,整个人猛地痉挛蜷缩起来,脸上血色尽褪。
“夫人!”一旁的庞嬷嬷尖叫起来,指着章梓涵,手指都在颤抖,“夫人,您这是存心要我们姨娘的命啊!您怎么能在这时候说这种话刺激她!”
章梓涵连眼风都懒得扫她,直接对门外冷声道:“来人!”
厚重的门帘立刻被掀开,两个护院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庞嬷嬷和这个叫秋萍的丫鬟,”章梓涵的目光掠过那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丫鬟,“以下犯上,咆哮主母,拖出去。捆结实了,堵上嘴,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护院应声如雷,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一左一右架起还在尖叫挣扎的庞嬷嬷,另一个则拎小鸡般拽起吓傻了的秋萍,不顾她们的哭嚎踢打,粗暴地拖了出去。
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和哭闹,屋内瞬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浓郁的血腥味,和章燕婷粗重痛苦的喘息。
章梓涵的目光重新落回床上那个因为极度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身影。
章燕婷死死地瞪着她,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蛇毒的匕首。
章梓涵走近一步,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讽,清晰地送入章燕婷耳中:“我的好姐姐,争宠的手段,玩一次就够了。装病?可惜啊……你大概自己也没料到,这肚子里揣了块肉,人的体质就大不相同了。弄假成真,这滋味如何?”
“轰——!”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在章燕婷早已崩溃的神经上狠狠劈落!她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怨毒、愤怒、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撕裂了静心院的死寂。
章燕婷死死盯着章梓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濒死的野兽。
“呃……”她所有的尖叫和诅咒都卡在喉咙里,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绝望地向上挺了一下,又重重摔落回去。
风雪依旧在窗外疯狂呼啸,拍打着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