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散朝,喧嚣还未散尽,顾濯刚踏下白玉阶,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庆国公脸上堆着笑,声音洪亮而又热络:“恭喜贤侄啊!”
顾濯脚步微顿,目光淡淡扫过那张过分殷勤的脸:“恭喜什么?”
庆国公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又活络起来,打着哈哈:“贤侄此番青州一行,力挽狂澜,平了水患,为陛下解了心头大患,功在社稷啊!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濯:““如今烦忧尽消,没了旁的顾忌羁绊……当真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刻意将“不可限量”四个字咬得又重又慢,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差明晃晃把“升官发财没老婆”的如意喜事摊开写在脸上了。
“乏善可陈。”
庆国公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只得干巴巴地另起话头,试图挽回一丝颜面:“呃……听闻贤侄近来为府中添置了不少器物?想是旧物不堪用了?巧得很,愚叔府上恰有一对前朝官窑的梅瓶,釉色清润……”
“捕风捉影。”顾濯不等他说完,再次截断。
这接连几句,一句比一句生硬,一句比一句冷峭,一句比一句不留情面。
庆国公一时只能尴尬地停在原地,眼睁睁瞧着顾濯掠过身侧,只留下一个孤峭而冰冷的背影,没入宫墙夹道投下的阴影里。
。
今日宴会的酒气有些过于重了,虽然未沾黄汤,但光是闻到丝丝缕缕的酒香,顾濯便觉得有些醉了。
疲惫地回府,倒是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旧事。
婚宴之后,祁悠然撕了和离书,留了下来。
最初,没有人给她好脸色。
她也只是笑笑,并未在意太多。
虽然看着是爱闹爱笑,可她那鲜活劲儿,似乎只对着她认得的、熟悉的人才会肆意流淌。
一开始,在宴会上,她是无所适从的。
她虽然封了个郡主,到底只是面上的好看,没有封地,连封号都敷衍至极。
旁人懒得搭理给她眼神,她只一个人尴尬地立在那,格格不入。
顾濯就隔着觥筹交错的喧嚣,冷眼看着她。
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杵在花团锦簇的边缘,无措地立在那里,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裙裾。
他看见了,却只是漠然地移开视线,任由她在无形的荆棘丛中独自煎熬。
那些贵妇小姐们,聚作一团,声音不高不低,恰恰能越过丝竹乐声飘过来,一句句,钝刀子般割在她身上。
明嘲暗讽,笑她手段不堪,不懂规矩,笑她攀附权贵,自取其辱。
顾濯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上前一步。
她似乎不怎么让自己受过委屈,按她平日的性子,旁人若敢羞辱半分,不出片刻,她必能寻机用更刁钻的法子报复回来,让对方吃个哑巴亏。
他是这样笃定地想着,甚至隐隐带着点隔岸观火的漠然,等待着她不甘的反击。
可那日,那些难听的话,那些淬毒的目光,她竟都生生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