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没有背作文素材?”
“背了,《人民日报》上抄的两个,还有语文老师发过的金句合集。”
“那你怎么还会这么低?”
“所以需要你帮忙看看,”他把手里的气泡水推开一些,让桌面更空一点,自己往后一靠,“但你不用一字一句改,只要看看有没有哪里不通顺。”
“你怕我帮你打满篇红叉?”她挑眉。
“我怕你看了之后直接说:‘这项任务太艰巨,我完成不了’”
“我还没那么知难而退,”范语顺手拿了根红笔跃跃欲试,把第一篇作文的开头圈了几个词,“你两个词用得有点堆砌了。”
“什么意思?”陆泽川靠过来,虚心求教,两个人几乎快要头顶着头,像是两只尚未生角的小鹿在角力,又像是在碰头嬉戏。
“就是你一下子用了太多形容词,像是把你知道的词全堆上来了。”
陆泽川点点头,目光却没有落在本子上。他的注意力正飘向桌子对面的女孩。她低头批注时,眼睫垂着,打下浅而弯的阴影,像两枚新月停驻在她脸上。偶尔她轻咬下唇的动作也让他有些分神,那块芝士蛋糕已经被她吃了一半,她每一口都咬得小小的,像是不愿浪费味道。
“听懂了吗?”范语停下笔,抬头。
陆泽川一愣,“……啊?”
范语将笔轻轻敲了两下桌面,神色变得有些严厉,像极了上课抓到走神的学生,“我刚才说了三个修改要点,你一个都没记住吧?”
“记住了,”他努力装得镇定,“但我觉得你说得太好,需要多回味一下。”
范语似信非信地瞥他一眼,把手里的叉子指向他面前,“那你复述一下。”
“第一……是不要堆砌修辞,第二是注意句式平衡……”他说到这儿开始卡壳,在范语的注视下难得有些底气不足,“第三是……”
“第三是要有逻辑结构。”她语气淡淡地补上,拿着叉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下次上课认真听讲。”
陆泽川偏头避开她的叉子,没再为自己辩解。
“你是不是根本没听进去?”她问。
“听进去了。”他低头看着摊开的作文本,认真地看那些被她标注红笔的地方,“只是有时候会分神。”
“分神看什么?”
“……你。”
话刚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周围的空气仿佛裹着那句话,悄无声息地落地。他的声音太轻了,范语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白皙的脸连着耳朵脖子统统烧成了红色,盯着他愣了几秒,然后又低头继续摆弄蛋糕,却并不吃,蓝莓果酱被她用叉子裹了抹了半盘子。
范语一边修改作文,一边啜饮续杯的咖啡。蓝莓芝士蛋糕剩了最后两口,她却迟迟没动。
陆泽川坐在对面,目光掠过她埋头的动作、手边红笔的笔迹。他一边翻笔记,在范语的笔迹旁做上自己的理解和补充,一边听她时不时冒出来的评论:“这句中心意思不清楚”,“结构逻辑可以再调整”,“你是不是太沉迷押韵了”……女生似乎完全没被陆泽川那句冒失的发言影响,全情投入进了补习大业中,不知不觉,阳光已经从地砖爬到桌脚,再慢慢洇上了桌面,窗外的行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连咖啡厅的服务员都换了班。
直到范语揉了揉眼角,说:“几点了啊,好像都快晚饭了。”
陆泽川终于点开手机看了眼。
“叔叔让咱们俩回去吃饭。”他一边说着,指尖还在屏幕上划了两下。他原本只是顺手翻了下消息,却顿住了。
季然发了十几条信息,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明天数学卷子借我抄抄”到陆泽川久未回复的“川哥你去哪了?”“失踪了?”“陆泽川陆泽川陆泽川!!!”“还活着就回我个消息!”
陆泽川静静地看着那一长串蓝色对话框,手指停了一会儿,太阳穴似乎突然胀痛起来,他想了想,打开相机,对着范语的手拍了一张。
那只手正停在一页批改完的作文边,笔尖搁在字句之间,红墨笔的笔迹凌厉干净,她指节纤长,指腹微微按压着纸张。
他调暗了一点画面,按下发送键,下一秒,果断地将对话窗口设为消息免打扰,直接把手机提醒也调成了飞行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