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的窗户看,家里没有开灯,这很反常,住在一楼乔湘楠有点怕黑,平常不管是谁先回家都会先把客厅的灯打开。邓聿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家门,房子里一片漆黑,他伸手打开开关,看到乔湘楠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个保温桶和他的外套。
“怎么不开灯,坐在这里。”邓聿察觉到了乔湘楠的不对劲,一边换鞋一边小心询问,手里还拿着车钥匙始终没有放下。
只有沉默回答了他。
“你怎么了?”邓聿趿着拖鞋靠近,看清桌子上的东西顿时停住了呼吸。
除了保温桶和外套,还有一个个小小的护身符。
乔湘楠僵硬地转头,但是不敢看他的脸,只是把脸转在了他的方向:“邓……邓聿……是吗?”
她知道了。
“乔湘楠,”邓聿的双手开始颤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肢体,连手里的车钥匙都掉在了地上:“我可以解释。”
“我本来就是打算今天和你坦白的。”
乔湘楠没有听他说话,低头去看地上的东西。精致的物件和老房子的地板形成刺眼的对比,她记起了一些事情,冬日的路边摊,他说买了个打火机。还有她喝醉酒醒来的那天早上,在楼下看到那辆明显不属于这里的黑色马丁。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只是她一次次的沉醉其中,忘了细究。
“邓聿是谁?”乔湘楠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没有崩溃没有歇斯底里,就是平静的问了出来。
“是我,我叫邓聿。郑豪是我……我的假名。”邓聿的声音在颤抖,但还是说了下去。
乔湘楠却突然开始痉挛般抽气,她没有哭,只是觉得怎么也不会正常呼吸了,周遭的空气变得黏着,任其流动也不往肺里走。
她甚至想过,邓聿才是假名字,只是郑豪为了攀附许向薇伪造的假身份。却怎么想不到自己是被隐瞒的那一个,他对许向薇才是坦诚的。
“还有什么?”乔湘楠声音里终于带了哭腔,却并不是因为邓聿的欺瞒,而是她在一瞬间意识到,她最爱的人死在了昨天,死在了她甚至没能好好见一面的昨天:“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是北城人,璞悦是我们家的酒店,这间房子也是我特意租的。乔湘楠,我好几次想告诉你的,但是赵德源和曹佳佳的事接连出现,我没法和你坦白,乔——”邓聿说着,几乎是单膝跪倒在乔湘楠面前,他想去握她的手,乔湘楠却在他接触到的那一刻像受惊了一样弹开,力度之大,甚至带倒了椅子。
一切都有了答案。
初次见面就大手笔的打包了一大堆松阁特色菜。短短几个月就从松阁的服务生调到了采购部。随意出入价格高昂的1808号套房。还有那个被曹佳佳判定为真的挂件……
一桩桩一件件,从前不曾仔细思考的事情现在都有了答案。乔湘楠最先感受到的是恐惧,她又一次活在了这些人编织的美梦当中,这种恐惧甚至让她想要干呕。她在害怕,就像她千百次说过的那样,她害怕他们这些人。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只是想提醒你,在北城你想往上爬可以,但是有些高枝,是你这辈子飞断翅膀也爬不上的。”
为什么偏偏是他。
“你不要碰我,”乔湘楠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依旧是在悼念死去的爱人:“我不认识你,你别碰我。”
“乔湘楠,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没有故意要隐瞒,那些情况下我说不出口。我本来打算从星港回来之后就和你坦白……”邓聿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起身去拿桌上的护身符:“还有这个,我和许向薇说了你是我的女朋友,她才说物归原主的。”
是啊,还有这个。他甚至认识许向薇早过她,这么说来他甚至揭穿了她是因为看出对方的身份才让出了护身符。她瞻前顾后、谨小慎微地向上社交在他们眼里就如同一出闹剧一样。
“辛苦你了,陪我演这么大一出戏。”乔湘楠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敢再去细想这两年来还有多少东西是真多少东西是假:“辛苦你了,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不可笑吗,她还如获至宝一样把这里当成家一样去对待,到头来黄粱一梦。
“就这样吧。”所有的事情都荒谬至极,乔湘楠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赶紧离开。
她转身想要往门外走,邓聿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所有解释都是苍白无力,语气里只剩下哀求:“我补偿你,乔湘楠,我可以补偿你,只要你别走。”
邓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叠的四四方方,摸索得有点发旧的租赁合同:“你看,这个店铺,你可以开旗舰店了,我明天就买到你的名下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流泪了,这是乔湘楠第一次看到他哭。本该是让心变得柔软的画面,可他口中的话语却像利刃,刺穿乔湘楠不愿触及的痛楚,越是敏感,越是剧烈的疼痛。她无法接受自己最爱的人竟与那些噩梦重叠。用谎言哄骗她,再施舍给她一家店铺,就像曾经无数男人想做的那样。
“邓聿!”乔湘楠再也忍不住,崩溃的吼出声:“两年了,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她还有千百句质问哽在喉头,此刻却觉得都没意义了,她感到筋疲力尽,哭着用最后的力气小声哀求:“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恍然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实名举报赵德源的那天,旁观者的窃语如今夜的雪崩,将她逼上绝路。
人究竟要舍弃多少,要将自己打碎再重组几次,要将自己置之怎样的死地才能得到后生。乔湘楠感觉再也无法找到答案了。
18岁之后,她就很少哭了。却觉得在今天,流干了这些年来欠下的所有眼泪。